故事二：多出来的房间
市中心那栋刚立起来的豪华公寓，18楼b座，户主是做建材生意的王总。这人平常在酒桌上拍着胸脯喊“天塌下来有我顶着”，见着我时却缩着肩，脸皱得像张揉过的纸。
“陈师傅，邪门！真是邪门透了！”他搓着手在客厅里打转，锃亮的皮鞋在地板上蹭出印子，“我买的明明白白是三室两厅，房产证上尺寸都标着呢！可装修队一量，偏说主卧和次卧中间那堵承重墙那儿，多出半平米！”
他顿了顿，喉结滚了滚，声音压得更低：“更邪乎的是装修这档子事。头一个工人架着梯子量尺寸，没风没浪的，梯子突然就塌了，摔断了腿；后又来个电工，装插座时好好的，当晚就发高烧，躺在床上胡话连篇，净喊‘别压我’‘放我出去’。好几个人都说，夜里在那堵墙跟前，听见有小孩哭……现在没人敢接这活了，工人全跑了！”
我跟着他走到那堵承重墙前。墙是新砌的，白灰刷得匀净，摸着冰凉，瞧着跟普通的墙没两样。可我把罗盘往墙根一放，原本稳当的指针“噌”地跳起来，在盘面上急转半圈，猛地钉住，针尖死死往墙里头扎，铜针撞得盘面嗡嗡响。
“这墙里头，埋过东西。”我指尖贴着墙面慢慢划，能觉出一股阴寒气，细而尖，像冰碴子往骨头缝里钻。
王总脸“唰”地白了，声音发颤：“埋……埋啥？”
我没接话，只让他找把大锤来。他连滚带爬叫人取了锤，我攥着锤柄往墙上抡——头几下砸在混凝土上，震得手心发麻，墙只掉了层灰；再往罗盘指的地方砸，“哐当”一声，墙面裂了道缝，一股臭味跟着钻出来。
那味儿没法形容，混着湿泥土的腥气、说不清的腐烂味，还有股子呛人的怨毒气，闻着让人嗓子眼发堵。我再补两锤，砸开个碗大的洞，往里一瞧——洞里蜷着具小小的骸骨。
骨头细得像筷子，看尺寸，顶多三四岁的孩童。身子拧着，胳膊腿被粗麻绳捆得死紧，绳印嵌在骨头上，深深一道。头骨侧面有个凹痕，边缘不规整，是被钝器砸出来的。骸骨旁边散着几颗玻璃弹珠，褪色褪得发白，还有一截拨浪鼓柄，木头朽得一捏就碎。
“活……活人桩？！”王总“咚”地瘫在地上，脸色比纸还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整话。我心里早有数——旧时有些黑心的营造商，为了让工程“稳当”，会把活人封进地基或承重墙里，叫“打生桩”，尤其爱找童男童女，说是“童魂纯净镇得住”。最歹毒的邪术，怨气得能缠上这房子一辈子。
这孩童的魂被锁在墙里怕有十年了，怨气积得久了，早成了厉鬼。那多出来的半平米，是它的怨怼拧出来的；工人出事，是它在疼，在恨，想拉个替身。
我咬着牙屏住气，先让王总找来浸过黑狗血的麻绳——狗血镇邪，能暂时压着怨气。我小心地把骸骨从墙洞里取出来，刚一离墙，整个屋子的温度“嗖”地降下去，像是猛地闯进冰窖，窗户玻璃上都凝了层白霜。
“呜呜……”
一阵小孩的哭声飘过来，若有若无的，却钻心。不是哭闹，是那种憋着的、带着恨的呜咽，往耳朵里钻时，脑仁都跟着疼。
我没敢耽搁，赶紧从布包里抓出糯米，拌了香灰和烈酒——香灰净秽，烈酒驱邪，三样混着往墙洞里撒，撒得厚厚一层，直撒到洞口冒白烟。又取了张符布，把骸骨裹严实了，塞进随身带的槐木盒里——槐木属阴，却能锁魂，盒壁早贴满了符咒。最后在承重墙的破口处，捏了朱砂，又咬破指尖混了血，画“安魂定魄符”。符画到最后一笔，指尖的血“啪”地滴在符中央，符上的纹路亮了下，又暗下去。
那哭声渐渐低了，像被风吹散了似的，没了。屋里的寒气也慢慢退了，玻璃上的白霜化了，顺着窗棂往下淌水。
我把槐木盒递给还瘫在地上的王总，他手哆嗦着接过去，差点没拿稳。“找个向阳的地儿，好好葬了。多烧点纸钱，再请和尚来诵场经，超度超度。”我看着他，“这房子……要么转手卖了，要么就把这墙封死，这辈子别再动它。”
王总连连点头，爬起来就往包里掏支票，数都没数就塞给我，嘴里不停念叨“谢谢陈师傅”。我收了钱，揣好罗盘往门外走，没再回头。
地师行里有规矩，活干完了，钱货两清，别留念想，更别沾因果。那公寓后来怎么样，王总有没有好好葬那孩子，我没问，也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