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昭的钢笔尖在纸页上顿住时，窗外的阳光正穿过百叶窗，在沈昭昭三个字上投下一道斜斜的阴影。
她盯着采购清单最末的签名，指腹轻轻摩挲过纸张——这是她亲手交给后勤部的清单，可此刻落在眼前的这份，字的走之底多了一道勾，与之间的间距比她平时写字宽了半分。
更蹊跷的是，冷盘区的清炒时蔬旁用红笔标了个极小的，而她分明记得自己只在需要重点确认的蟹粉狮子头旁画过记号。
小夏。她喊了声助理，指尖叩了叩清单第三行，去调后勤部昨天归档的原始文件。
年轻女孩应了声跑出去，沈昭昭垂眸时看见自己手背的血管微微跳动——这是她写文卡壳时才会有的生理反应。
寿宴那晚，有位陈教授的夫人因海鲜过敏进了医院，当时她以为是后厨疏忽，可现在看来...
手机在此时震动，是寿宴总管老周发来的消息：少奶奶，昨儿您问的事，我想当面说。
沈昭昭盯着屏幕，突然想起晚宴时老周端着茶盏经过她身边，袖口沾着周曼如常用的铃兰香水味。
她捏着清单的手指收紧，回了句：三点，老宅西厢房。
下午三点的阳光把西厢房的青砖晒得暖烘烘的。
老周推开门时，额角还挂着汗，黑色西装的领口皱成一团，见着沈昭昭便要鞠躬，被她抬手拦住：周叔，坐下说。
少奶奶，老周搓着掌心，指节泛白，那清单是...是二少奶奶让我改的。
她说您肯定记不得自己标过什么，只要把海鲜混进冷盘，出了岔子您就得担责。他从口袋里摸出张皱巴巴的便签，这是她让我转交后勤部的手写指令，您看这字迹——
沈昭昭接过便签的瞬间，尾椎骨窜起一股凉意。
周曼如的字迹她见过，是那种带点娇憨的圆体，便签上海鲜换时蔬五个字却刻意压得方正，可右下角那个习惯性的字收尾，还是泄了底。
您为什么现在说？她盯着老周发红的眼尾，昨晚寿宴时您还帮着周曼如打掩护。
老周喉结动了动，从怀里摸出张照片——是个穿校服的小姑娘，我闺女在周曼如的公司实习，她...她拿转正名额威胁我。他突然抓住沈昭昭的手腕，少奶奶，我对林家忠心三十年，真没想害您！
沈昭昭抽回手时，指尖还残留着老周掌心的湿冷。
她把便签收进随身的檀木匣，声音放得温和：周叔，您闺女的事我让修远去谈。
老周猛地抬头，眼眶里的泪终于落下来：谢谢少奶奶，谢谢...
离开西厢房时，沈昭昭摸出手机给林修远发了条消息：今晚七点，老宅宴会厅，叫上妈和几位叔伯。
暮色漫进宴会厅时，水晶灯刚亮起第一排。
林老太太扶着张姨的手进来，看见主位上摆着的清单和便签，眉峰微挑：昭昭，这是要审家宅？
奶奶，沈昭昭起身扶住她的胳膊，是要给林家讨个清白。她转向在座的几位长辈，寿宴上陈夫人过敏的事，我查清楚了。
周曼如正端着茶盏的手顿住，青瓷杯底磕在骨瓷碟上发出脆响。
她穿着藕荷色真丝裙，腕间的翡翠镯子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昭昭妹妹这话说的，难不成是我动了手脚？
妹妹别急。沈昭昭取出那张异常的清单，这是后勤部归档的采购单，签名是我的，可字迹不对。她又摊开便签，这是周叔转交的指令，您看这字的钩——
周曼如的脸瞬间煞白，翡翠镯子在腕间滑了滑：这能证明什么？
说不定是有人伪造...
那这个呢？沈昭昭按下录音笔，老周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厅里回荡，二少奶奶说只要搞砸少奶奶的寿宴，就给我闺女转正名额...
够了！林老太太拍了下桌子，茶盏里的水溅在桌布上，晕开团深褐色的渍，曼如，你当林家是你耍心眼的地方？
周曼如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口红被她咬出一道裂痕：我...我也是为了林家，怕昭昭妹妹经验不足...
为了林家？林修远突然开口，他站在沈昭昭身侧，西装肩线绷得笔直，上个月你让财务多报了三万块餐饮费，也是为了林家？
周曼如的膝盖一软，差点栽进身后的椅子里。
沈昭昭望着她慌乱的眼神，想起今早改稿时写的句子：真正的反击，是让对手的每一步算计，都变成扎向自己的刀。
修远，林老太太揉着太阳穴，去处理。
林修远应了声，转身时握住沈昭昭的手。
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透过指缝传来，像团慢慢烧起来的火。
散席时已是深夜，沈昭昭站在露台看月亮，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是老宅门房发来的消息：周总管今晚收拾了箱子，说家里有事要辞工。
她望着远处渐次熄灭的灯火，忽然想起老周给她看的那张照片——小姑娘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和周曼如养的布偶猫眼睛颜色很像。
夜风卷着桂香吹过来，沈昭昭摸了摸颈间的翡翠坠子，那是林老太太今晚塞给她的：以后林家的事，你多担着。
露台下传来脚步声，林修远的外套披在她肩上：在想什么？
在想，她转身靠进他怀里，明天该让小夏去挑几盆新的桂花，放在老宅前厅。
林修远低头吻了吻她发顶：听你的。
而此刻，老宅门房外的路灯下，老周拖着行李箱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他回头望了眼灯火通明的主楼，喉结动了动，最终转身消失在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