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万钧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苏厄的目光，就像两柄无形的尖刀，刺穿了他所有的伪装，直抵他灵魂最深处，那个他用尽一生去掩埋的、最黑暗的秘密。
“不……不！”
他心中在咆哮，在怒吼。
他不能说！
那个秘密，绝对不能被任何人知道！
一旦说出口，他将万劫不复！他所守护的一切，他毕生追求的荣光与尊严，都将化为泡影！
“紫霄神雷，护我真灵！圣地气运，佑我心神！”
雷万钧疯狂地催动体内所有的力量，甚至不惜开始燃烧自己的本命精血。
紫色的雷霆，在他体表化作一件威严的雷电铠甲。
冥冥之中，来自紫霄圣地那传承了数万年的宗门气运，化作一条紫金色的神龙虚影，盘绕在他周身，发出阵阵龙吟，试图抵御那股无形的咒力。
这是他最后的抵抗，也是最强的抵抗。
然而，在半步地仙级的【真言咒】面前，在苏厄那已经触摸到法则本源的咒力面前，这一切，都只是徒劳。
“抵抗？”
苏厄轻笑一声。
“越是抵抗，你内心的恐惧就越强烈。你越是恐惧，咒力就越容易找到你的弱点。”
“雷万钧，是你自己，在为我敞开大门。”
随着他话音落下，那盘绕在雷万钧周身的紫金色气运神龙，发出一声哀鸣，竟从头到尾，被染上了一层诡异的黑色。
紫霄神雷组成的铠甲，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咒力，轻易地穿透了所有防御。
雷万钧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眼中所有的挣扎、愤怒、恐惧，都在瞬间凝固，然后，化为了与前两人一般无二的，空洞与迷茫。
在全东荒，无数修士的注视下。
这位正道魁首，这位道貌岸然的圣地之主，开始讲述他此生最引以为傲，也最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的声音，出人意料地，充满了温情。
“我曾有过一个儿子……亲生的儿子。”
“他叫雷鸣。出生的那天，天降祥瑞，紫气东来三千里。宗门长老都说，他是天生的‘先天道胎’，是紫霄圣地万年不遇的麒麟子，未来的成就，甚至会超过我。”
“我好喜欢他……真的，好喜欢他。”
他脸上，甚至露出了一副慈父般的笑容，眼中充满了回忆的温情。
“我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了他。我抱着他，教他认识这个世界。我看着他一天天长大，想象着他未来执掌紫霄圣地，带领宗门走向辉煌的样子。”
“他是我所有的希望，是我此生最大的骄傲。”
这番温情的讲述，让许多人都感到了困惑。
这算什么秘密？
这分明是一位父亲，对儿子最深沉的爱。
然而，下一秒，雷万钧的语调，陡然变得狂热而扭曲。
“直到，我在圣地最古老的禁阁中，发现了一本被历代圣主列为禁忌的古籍。”
“那上面记载了一门邪法……一门可以让我，一步登天的邪法。”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
“那邪法说，可以通过吞噬至亲的‘先天道胎’，将其本源与自身道基完美融合，补全自己的大道之缺，从而一举冲破瓶颈，窥探更高的境界！”
“我当时……心动了。”
“我被卡在合体后期，已经三千年了！我能感觉到，我的大限将至！我不甘心！我雷万钧，天纵奇才，怎么能就这么化为一捧黄土！”
他的声音，变得嘶哑而疯狂。
“一边，是我的大道，是长生不死的诱惑。”
“一边，是我那还在襁褓之中，对我露出纯真笑容的亲生儿子。”
“我挣扎了很久……真的，挣扎了很久很久。”
“每天晚上，我都会被噩梦惊醒。一半是大道无望的绝望，一半是亲手杀死儿子的恐惧。”
“最终……对大道的渴望，战胜了一切。”
当这句话说出口时，整个世界，仿佛都死寂了一瞬。
紫霄圣地的阵营中，那些将雷万钧视为神明，视为信仰的弟子和长老们，全都如遭雷击，脸色煞白。
“不……不可能……圣主他……”
“这是魔头的妖言！这不是真的！”
有人在喃喃自语，试图否定自己听到的一切。
但雷万钧那病态的、平静到令人发指的叙述，还在继续。
“我选了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我用‘孩子需要祈福’的借口，支开了我的妻子。”
“我在密室中，布下了那门邪法所记载的‘道胎熔炼大阵’。”
“我把他，我那还在熟睡的儿子，轻轻地，放在了阵法的中央。”
“阵法启动的时候，他被惊醒了。他哭了起来，伸出小手，想要我抱……他还在对我笑……”
雷万钧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颤抖。
但那不是悔恨，而是一种极致的兴奋。
“我没有理会他的哭声。”
“我只是闭上眼，全力催动法阵。我能感觉到，他的血肉，他的骨骼，他的‘先天道胎’，都在法阵的力量下，一点点地被分解，被炼化，化为最精纯的本源能量，涌入我的体内。”
“那个过程……很美妙。”
“我感觉自己干涸的道基，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滋润。那困扰了我三千年的瓶颈，轰然破碎。”
“当我再次睁开眼时，阵法中，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只有一股……婴儿的奶香味，还残留在空气中。”
“第二天，我对外宣布，我儿雷鸣，不幸夭折。我表现得悲痛欲绝，赢得了所有人的同情。”
“而我的修为，也在那之后，突飞猛进，一举成为了东荒最顶尖的存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说完，开始狂笑起来。
那笑声，充满了病态的满足与无尽的疯狂。
“轰！”
紫霄圣地的阵营中，一名年轻的亲传弟子，双目赤红，仰天喷出一口鲜血，竟当场道心崩溃，走火入魔！
他不是第一个。
紧接着，一个又一个将雷万钧视为毕生信仰的弟子，道心出现了裂痕。他们的信仰，在这一刻，被他们最尊敬的师尊，亲手砸得粉碎。
整个东荒，所有通过水镜术法，看到这一幕的修士，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正道领袖，德高望重的紫霄圣主，竟然是一个……食子恶魔！
这比魔道还要魔道！
这彻底颠覆了他们数千年来建立的价值观！
雷万钧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清醒了。
他看到了紫霄圣地弟子们那崩溃、绝望、痛恨的眼神。
他看到了全东荒投来的，那鄙夷、恐惧、厌恶的目光。
他完了。
他的一切，都完了。
然而，他没有崩溃，没有求饶。
他反而笑得更加大声，更加疯癫。
“哈哈哈哈！成王败寇！我没有错！为了大道，我没有错！”
“苏厄！你赢了！你赢了！”
笑声中，充满了不甘与绝望。
笑着笑着，他的声音，突然一滞。
七窍之中，同时流出了黑色的血液。
他竟是在这无尽的绝望与癫狂中，亲手，震碎了自己的心脉。
一代枭雄，正道魁首，以一种最不体面，也最罪有应得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罪恶的一生。
他的尸体，从空中坠落，却没有任何人，去接住他。
苏厄的目光，从雷万钧那已经失去生机的尸体上移开，扫过全场。
最后，落在了联盟队伍中，一个最特殊的人身上。
那是一位来自最古老的宗门“忘忧谷”的太上长老，玄尘子。
从始至终，这位须发皆白的老者，都异常平静，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苏厄对他，也产生了一丝兴趣。
【真言咒】，悄无声息地，再次发动。
他想看看，这个活了最久，也最神秘的老家伙，能说出什么有趣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