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知书局里，空气仿佛凝固成了上好的琥珀，每一秒都被拉得无比漫长。
朱怡贞的手指拂过一排排书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在她听来却如同惊雷。她能感觉到背后似乎有无数道视线，像沾了冷水的蜘蛛丝，黏在她的后背上。
“冷静，李晓雅，你是最棒的pm（项目经理）！这点小场面，就当是甲方爸爸临时加需求！” 她心里给自己打气，腿肚子却有点转筋。
她先是晃悠到杂志区，拿起一本画报，心不在焉地翻着，眼角余光却像探照灯一样扫视全场。
几个看闲书的老人，一对窃窃私语的学生，还有一个一直站在柜台边、戴着鸭舌帽看报纸的男人……“可疑！十分有十二分可疑！”
她心里拉响了警报，尤其是那个鸭舌帽，怎么看怎么像林楠笙手下的风格。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申时正（下午三点）快到了。朱怡贞心脏跳得像揣了只兔子，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她放下画报，装作随意地走向工具书区。靠窗第二排，左数第三本……那本蓝色封皮的《国语辞典》静静地立在那里，像一枚等待引爆的定时炸弹。
“就是它！”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脚步显得自然，伸手去取那本书。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书脊的瞬间——
“朱小姐也对辞典感兴趣？” 一个低沉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身后响起。
朱怡贞吓得魂飞魄散，差点当场表演一个原地起飞！她猛地回头，只见林楠笙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她身后，嘴角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浅笑，目光落在她伸向辞典的手上。
“阴魂不散！属鬼的吗？！” 朱怡贞内心崩溃咆哮，脸上却瞬间堆起假笑，声音发飘：“林……林先生？您……您怎么也在这儿？真……真巧啊！”
“闲来无事，逛逛书店。”林楠笙走近一步，几乎与她并肩而立，也看向那排辞典，“这本《国语辞典》版本不错，释义详尽。”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完了完了！他是不是发现了？他在试探我！” 朱怡贞脑子飞速旋转，急中生智，手一转，没有去拿那本蓝皮辞典，
而是抽出了它旁边一本更厚的《辞海》，抱在怀里，干笑道：“是……是啊，不过我更喜欢这本《辞海》，内容更全！呵呵，呵呵呵……”
林楠笙瞥了一眼她怀里厚重的《辞海》，又看了看那本蓝皮辞典，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朱小姐好学，令人佩服。”
朱怡贞抱着沉甸甸的《辞海》，像抱着一块烧红的烙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任务目标近在咫尺，却被这尊门神堵着，根本无法下手！
“怎么办？硬抢？不行！放弃？更不行！顾大佬的第一次考验就搞砸，以后还怎么混？”
她急得额头冒汗，眼神四处乱瞟，忽然，她看到书店角落的阅读区，有个老先生正起身离开，桌上放着一杯没喝完的茶。
“有了！” 一个绝（瞎）妙（搞）的主计涌上心头！
“林先生您慢慢看，我去那边坐会儿，这书太沉了。”朱怡贞装作不堪重负的样子，抱着《辞海》就往阅读区走。
经过那本蓝皮辞典时，她“一不小心”，手肘“恰好”撞到了旁边书架上的一摞书！
“哗啦啦——”几本书应声落地，其中一本，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那本蓝皮辞典上，把它从书架里撞了出来，“啪”一声掉在地上。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朱怡贞惊呼一声，慌忙弯腰去捡。
她抢先一步捡起那本蓝皮辞典，迅速用手指在书页侧面一捏一摸！果然，在第七页附近，摸到了一个极薄、硬硬的小东西！
“得手了！” 她心中狂喜，动作却不停，快速将辞典塞回书架，然后才去捡其他掉落的书。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仿佛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林楠笙站在原地，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样子，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是巧合？还是……
朱怡贞把书捡起放好，拍拍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吓死我了，差点弄坏书。林先生，我去那边看会儿书。”
说完，不等林楠笙反应，抱着那本厚重的《辞海》，快步走到阅读区刚才那老先生的位置坐下，把《辞海》往桌上一放，正好挡住了大半边脸。
她心脏砰砰狂跳，手心里紧紧攥着那个从辞典里摸出来的、比指甲盖还小的硬物——似乎是一枚微缩胶卷？她不敢低头看，只能用指尖感受着那微小的存在感。
林楠笙远远地看着她躲在《辞海》后面的身影，目光闪烁。他没有再跟过去，而是转身在书店里慢慢踱步，看似在浏览书籍，实则注意力始终没有离开朱怡贞。
“下一步，交货！‘钟表匠’李在哪儿？” 朱怡贞脑子飞快运转。她不能久留，林楠笙像猎犬一样盯着。她必须尽快识别并完成交接。
她假装翻阅《辞海》，目光却在书店里搜寻。店员？顾客？哪个可能是“钟表匠”李？没有任何特征描述！这怎么找？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压力越来越大。朱怡贞急得如坐针毡，忽然，她看到柜台后面那个一直低着头的年轻店员，抬手扶了扶眼镜，手腕上露出一块老旧但擦拭得很干净的怀表。
“怀表！钟表匠！” 朱怡贞脑中灵光一闪！“会不会是他？”
赌一把！
她站起身，抱着《辞海》走向柜台，对那年轻店员说：“麻烦您，这本书我要了。”
店员抬起头，面容普通，眼神平静：“好的，小姐。”他接过书，开始打包。
朱怡贞趁着他低头写单据的瞬间，将握着微缩胶卷的手看似随意地往柜台上一放，手指一松，那枚小东西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台面上。
她同时用极低、极快的语速，含糊地说了句：“李师傅，东西落了。”
那店员写字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没有抬头，只是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嗯”了一下，然后继续写字。
打包好书，他递给她时，手腕一翻，柜台上的微缩胶卷已经不见了。
“成功了！” 朱怡贞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差点喜极而泣！她付了钱，拿起包好的书，强作镇定地往外走，甚至不敢回头看林楠笙一眼。
走出书店大门，阳光刺眼，朱怡贞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虚脱。
而书店内，林楠笙看着朱怡贞离开的背影，又看了一眼柜台后神色如常的店员，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疑虑。他走到工具书区，目光再次落在那本蓝皮《国语辞典》上。
他伸出手，将它抽了出来。翻到第七页，那里空空如也。但他修长的手指在书页侧面轻轻捻过，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其他书页的粘滞感。
林楠笙的瞳孔，骤然缩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