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丝微弱的月华波动,如同迷失在暴风雨中的灯塔发出的一缕微光,虽摇曳不定,却为楚尘在无尽的归墟死寂中指明了方向。他驱动着已壮大至磨盘大小、内蕴玉泽的寂灭之茧,如同在粘稠的墨海中航行的孤舟,坚定不移地朝着感应传来的方位“游”去。
行进的过程远比想象中艰难。这片归墟本源之海并非均匀的死水,其中充斥着无形的暗流、破碎的法则碎片,以及一些由纯粹寂灭意念凝聚而成的、毫无理智可言的“虚空魔影”。这些魔影没有固定形态,如同扭曲的阴影,本能地追逐、吞噬任何带有“活性”的存在。楚尘的寂灭之茧虽与此地同源,但其内核那一点新生的、蕴含秩序特质的灵性,以及楚尘自身坚韧的意志,都如同黑暗中的火星,吸引着这些贪婪的猎食者。
他不得不分出大部分心力,以寂灭之力构筑起无形的屏障,小心翼翼地规避着那些危险的暗流和魔影。每一次与魔影的接触,都是一次意志的交锋,那纯粹的毁灭与虚无意念试图侵蚀他的核心,唤醒他内心深处对终极安宁的渴望。若非有那点共生灵性提供的微妙平衡视角,以及脑海中苏沐清那决绝而不舍的面容作为锚点,他的意志恐怕早已在这无尽的追逐与对抗中逐渐磨损、沉沦。
时间的概念依旧模糊,只有寂灭之茧内那新生灵性随着汲取能量而缓慢成长的韵律,以及那远方月华波动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变化,标志着“进程”的存在。
不知“航行”了多久,前方的黑暗中,终于出现了一点不同于永恒灰黑与死寂的景象。
那是一片悬浮在归墟之海中的、巨大无比的世界残骸。它并非完整的星球,而是一块大陆的碎片,边缘参差不齐,表面覆盖着冻结的岩浆与灰色的尘埃,没有任何生命迹象,只有最彻底的死寂。然而,就在这块死寂残骸的某处断崖边缘,一点微弱的、却无比纯粹的月白色光华,正顽强地闪烁着!
那月华的光芒极其黯淡,仿佛随时会被周围的黑暗吞噬,但其本质却让楚尘灵魂悸动——正是苏沐清的气息!而且,比之前感应到的要清晰无数倍!
他加速靠近,寂灭之茧无声地滑过虚空,最终悬停在那点月华之前。
靠近了看,那并非苏沐清本人,甚至不是她留下的力量分身,而是一枚……烙印。一枚由最精纯的月华之力凝聚而成、约莫巴掌大小、形似新月弯钩的印记,深深地铭刻在断崖的岩石上。印记周围,细密的银色符文如同活物般缓缓流转,构成一个微小却极其复杂的阵法,正是这个阵法,在源源不断地从虚空中汲取着微薄的能量,维持着印记不灭。
楚尘能感觉到,这印记中蕴含着苏沐清强烈的意志——探寻、呼唤、以及一种不惜代价也要留下痕迹的执着。
他尝试将一缕寂灭意念探向那月痕。起初,月痕本能地产生了一丝排斥,月华之力与寂灭之力本质相克。但很快,印记中属于苏沐清的那部分意志认出了楚尘那独特的、夹杂着冥痕与秩序气息的寂灭本质,排斥感迅速消失,转而传递出一股带着悲恸与急切的洪流信息!
没有具体的语言,只有一幅幅残缺的画面和强烈的情感冲击:
在那失控的星光通道里,狂暴的时空乱流如同恶魔一般,无情地撕扯着每一个人。苏沐清被凌天和紫苑紧紧拉住,她的身体在乱流的冲击下摇摇欲坠,但她的目光却始终紧盯着楚尘。
楚尘的身影在幽冥死气与规则光芒的交织中渐渐模糊,最终完全消失不见。苏沐清的心如刀绞,她拼命地呼喊着楚尘的名字,声音却被乱流无情地淹没。
然而,命运似乎并不打算放过他们。在一片混乱中,他们意外地发现了一条空间裂缝,这条裂缝如同救命稻草一般,吸引着他们义无反顾地冲了进去。
当他们从裂缝中坠落而出时,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这个星球荒凉而死寂,到处都是破碎的岩石和干涸的河床,仿佛是一个被遗弃的废墟。
幸存者们艰难地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心中充满了绝望。除了凌天、紫苑、叶灵儿以及寥寥数名逆天盟骨干和天域修士外,其他人都在时空乱流中失踪或死亡。
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伤势,神情萎靡不振。他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该如何离开这个地方。在这片荒芜的星球上,他们能否生存下去,还是一个未知数。
——苏沐清不顾自身伤势,日夜不休地尝试各种方法,试图感应楚尘的存在,定位那片消失的归墟之海。她消耗本命精血,结合月神殿秘传的“溯光寻踪”大法,一次次将神念探入无尽的虚空,却一次次无功而返,伤势不断加重。
——最终,在一次几乎耗尽所有本源的施法中,她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源自楚尘寂灭本源的共鸣波动,方向直指这片归墟之海!她不惜以永久损伤道基为代价,剥离部分本源神魂,混合毕生修为,凝聚成了这枚“月痕指引”,并以大神通将其打入虚空,希望它能穿越壁垒,抵达共鸣源头,为他指引方向!
信息的最后,是苏沐清那带着无尽眷恋与决绝的意念:“活下去……找到我们……”
接收完信息,楚尘的意念核心剧烈震颤,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灼热充斥着他这能量化的“身躯”。苏沐清为了给他留下一线生机,竟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他们流落异域,处境定然也极其艰难。
必须尽快出去!
他仔细观察着这枚月痕指引。维持它的微型阵法精妙绝伦,显然是月神殿不传之秘,但其能量已濒临枯竭,光芒比刚才又黯淡了一丝。它就像一座建立在虚无中的灯塔,燃料即将耗尽。
他无法直接为这月华阵法补充能量,属性相克。但……他或许可以另辟蹊径。
楚尘将寂灭之茧靠近月痕,催动内部那点共生灵性。灵性中蕴含的、源自守墓人献祭的微弱秩序烙印,以及那一丝月华净化特性,被缓缓激发出来。同时,他调动自身对这片归墟之海的初步驾驭能力,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周围一小片区域的归墟能量,使其变得相对“温和”与“有序”,不再疯狂侵蚀月痕。
他不是在给灯塔加油,而是在灯塔周围构筑一道防波堤,减少环境对它的消耗,并为其提供一种更稳定的“存在基石”。
这个方法果然有效!在那蕴含秩序特质的灵性光芒笼罩下,月痕周围的阵法符文流转速度明显加快了一丝,汲取虚空能量的效率也有所提升,虽然无法完全弥补消耗,但至少大大延缓了它熄灭的速度。
同时,通过这枚月痕与苏沐清那部分本源神魂的深层联系,加上对周围归墟能量的梳理,楚尘感觉自己与外界那模糊的坐标联系,变得更加清晰了一点!他仿佛能透过这月痕,隐约感知到那条苏沐清开辟出的、极其不稳定且正在不断萎缩的虚无通道的方位!
希望大增!
然而,就在他全力稳固月痕,试图进一步锁定外界坐标时——
“咕噜……咚……”
一种低沉、缓慢、仿佛来自九幽最深处、又像是某个庞然大物心跳般的诡异声响,毫无征兆地,从这片世界残骸的下方,那更深沉的归墟之海中传来!
这声响并非通过震动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带着一种古老的、蛮荒的、令人心智战栗的压迫感!楚尘那经过归墟本源重塑的意念,在这声响面前,竟然也产生了剧烈的波动,寂灭之茧表面的玉泽光华都为之黯淡了一瞬!
那月痕指引更是剧烈闪烁,仿佛风中残烛,显然也受到了极大的干扰!
楚尘心中警铃大作!这绝非那些没有理智的虚空魔影!这声响的主人,其层次远超他的想象!很可能是这片归墟之海中孕育出的、某种拥有初步意识或者说本能的……古老存在!
他之前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月痕和外界坐标上,竟然没有提前察觉到下方潜藏着如此恐怖的东西!
是他们的能量波动,尤其是月痕指引与寂灭之茧共鸣时散发出的“秩序”与“活性”气息,惊动了这沉睡的存在?
“咚……咕噜……”
那诡异的心跳声再次响起,比上一次更近,更清晰!伴随着声响,下方无尽的黑暗开始如同沸水般翻滚起来,一个庞大到无法形容的阴影轮廓,正在从极深之处缓缓上浮!
楚尘当机立断,不再试图精细操作,将全部力量注入寂灭之茧,猛地将那月痕指引从断崖上“剥离”,包裹进茧内最核心的位置,以自身寂灭本源重重守护!
几乎在他完成这一动作的刹那——
下方那翻滚的黑暗中,两点庞大如星辰、燃烧着混沌火焰的巨眼,猛地睁开!
巨眼的目光穿透了无尽的黑暗,瞬间锁定了那团试图带着月痕逃离的寂灭之茧!
没有愤怒,没有贪婪,只有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对“异类”与“秩序”的……排斥与毁灭欲望!
一股无法抗拒、仿佛整个归墟之海都在与之同化的恐怖吸力,从下方骤然传来!
楚尘感觉自己像是落入了银河漩涡的中心,寂灭之茧不受控制地朝着那对混沌巨眼所在的深渊,疾速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