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下到后半夜，卷着狂风，客栈的门窗被吹得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还伴随着外边沙沙什么东西滑动的声音。
谢清睁开眼睛，吹灭桌上的蜡烛，靠近窗口往外看。
闪电暴雨之下，一条通体青绿的巨蟒在街上滑动，它涂着蛇信子，张开大嘴吞食着街道上腐烂的尸体，尸体在它腹部累积，高高鼓起。
“救命！救命！”
尸堆之中，有呼救声，因为大雨的缘故，听得并不真切。
谢清将客栈的木窗用木棍完全支开，取出法器，一个闪身出现在街头。
雨幕像透明的重纱，模糊着眼前的视线，落下的雨滴自动避开谢清和她手中的法器。
“人族修士？”
巨蛇扭动身体，腹部发出年轻女人的声音，它轻轻的一个动作，就叫周围数不清的房屋倒塌，掀起尘埃。
“区区修仙者，也敢阻我修行，找死。”
大蛇扭动蛇尾，朝着谢清扫去，掀起的妖力卷起旋风，比街道还粗两倍的蛇尾砸向谢清面门。
轰——
从街道左边扫向右边，看着自己造成的破坏，蛇妖移开蛇尾，想看看人族修士有没有被自己拍成肉饼。
蛇尾抖动挪出废墟，下边哪有人族修士的影子，反倒是蛇妖头顶出现灵气波动。
“伏妖阵！敕令！”
谢清掐诀，无数的灵气朝着蛇妖压去，将她死死按在地上。
控制住蛇妖，谢清握住灵剑，刺向蛇妖的脑袋：“妖孽，残害满城百姓，受死吧！”
“我没有！”灵剑裹挟着强大的灵力，蛇妖竖瞳颤抖，大声辩驳，“我没有杀人！”
它并不指望人族修士会放过她，只是不愿意背负这种莫须有的罪名。
铮——
剑尖停在距离蛇妖脑袋不足半指的距离。
狂风暴雨下，谢清衣袍翻飞，她冷冷地看着这条脑袋比整个人都大出十几倍的蛇妖：“你有一盏的时间狡辩。”
“我没有骗你！”蛇妖又惧又怒，“我若是杀了这些人，何必等他们腐烂了再来吃他们？当时杀他们我就吃掉他们！作为蛇妖，我难道还吃不了这些人吗？”
谢清收剑：“继续。”
蛇妖：“……”
噎了一下，蛇妖身体开始缩小，变成一位身姿妖娆，嘴唇青黑的女子。
“我叫探钰，本是青邙山赤链蛇修炼成人的小妖，下山后发现这一片死气浓重，才到此地，看到满城死尸一时生了歹念，才会来此吞食腐尸。”
“仙人，我可以用我的妖心发誓，我真的没杀人，我到这里的时候，这些人已经死了好几天，见没有人管，所以才在雨夜出现。”
“既已修成人形，就当珍惜修行的机会，而不是来此投机取巧。”谢清看着女子，见她身上死气浓重，确实没有杀孽才熄了杀心。
她拿出一瓶清心丹丢给蛇妖：“尸体死气太重，吃多了会滋生心魔，道心不稳，日后好生修行，不要辜负了曾经苦修的自己。”
“是，多谢仙长！”探钰拔开瓷瓶的塞子嗅了嗅，面露喜色向着谢清连连鞠躬，“不知仙长名讳，您的大恩大德，小妖定不会忘，日后若有需要，小妖必定赴汤蹈火。”
“无名无姓，闲散人一个，若你真想报答，现在就有一个机会。”谢清转身，朝着前方的尸堆靠近，“你到此地之前，可有发现什么异常，遇到什么妖物？”
“回仙长，小妖是七天前到的这里，当时这些人都已经死了，一个个死状凄惨。”
“当时我也是吓了一跳，就躲在城外不敢出现，可一直等了好几天，也没看到其他妖怪现身，才大着胆子悄悄潜入城中，直到今天才主动吞食这些尸体。”
“要说奇怪的地方，也并不是一点没有。”
“这城中的人死得一个比一个惨，可城中却没有丝毫怨气，一点都感受不到。”
“照理说，一个城池被屠杀成这样，应该怨气冲天，甚至形成一方鬼域才对，应该是屠城的妖物，将怨气都吸收了。”
“不过我在这里守了也挺久，没看到其他妖物的踪迹，想来是杀完人就……”
“出来吧。”谢清打断探钰，看向最近的一处尸堆。
疾风骤雨的黑夜，闪电划过天空，照亮尸堆中一张苍白的脸。
对上谢清的目光，那张脸往尸堆一缩消失不见。
“去把他带出来。”
探钰站在谢清身后一动不动，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句话是对自己说的。
蛇妖有些抗拒地指向尸堆：“我去把他弄出来吗？”
她虽然吃腐尸，可不代表她就喜欢这东西啊，她对腐尸仅限于吃。
看着谢清转过头来看向自己，探钰立马收起脸上的不乐意，快速爬上尸山，从里面拽出那撞死的人族。
那是一个人族幼童，脸上有很深一条伤疤，用鱼线粗糙地缝合在一起，伤口已经腐烂生蛆。
幼童枯瘦如柴，探钰只是一拉就感觉自己要把他扯断，吓得立马放轻力道。
从尸山上下来，探钰将幼童丢在地上。
幼童浑身颤抖地看了一眼蛇妖，朝着谢清爬过去，抓住谢清的衣摆：“仙人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求你不要杀我。”
谢清一甩衣袖，在幼童跟前蹲下：“可有看清在城中屠杀百姓的妖物？”
“没有，我不知道！”
男孩摇头，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
“妖怪杀人时，母亲让我躲在米缸不要出来，我在里面待了三天三夜，才敢打开米缸。”
“仙人，你是好人对不对？你是神仙，是不是可以让人起死回生？”
“求你救救我阿爹阿娘！”
“求你了！”
“我不是神仙。”谢清收回放在幼童身上的手，取出一块手帕擦了擦，朝探钰使了个眼神，“但，我可以给你指条路，你天赋不错，是冰系单灵根，如果想报仇，可以去仙门拜师。”
得到吩咐，蛇妖立马上前将幼童从谢清身边拉开。
小童冷冷地看着谢清：“去仙门拜师？当神仙吗？我真的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探钰插话，“那些三灵根杂灵根，都可以拜师修行，单灵根不要太难求好吗？这可是万里挑一的天赋。”
幼童并不相信一只妖物的话，他挣开探钰的手，执拗地盯着谢清：“仙人，我能去修仙为大家报仇吗？”
“我会送你到绥阳，能不能让人家收下你，看你的本事。”谢清并未直面回答幼童的问题，“我是看在你有天资仙缘才给你指路，若真要在修仙这条路上走得远，不可被仇恨蒙蔽心智。”
“我不能报仇吗？”听着谢清后半句，幼童呼吸一滞。
“妖物屠城，诛杀妖孽乃正道统，可将偏概全，则失道心。”
侧头，看向身边一脸无辜的蛇妖，幼童抱拳：“我明白了，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