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已成修罗场。
郑南的镇岳剑染满鲜血,剑身上的暗金色纹路在血光中仿佛活了过来。
他没带裂海枪——那是他用了四十年的伙伴,此刻躺在郑府的兵器架上。
徒手剑对五名龙象境高手,还要分心应对不时射来的冷箭、刺来的长枪,饶是他修为通天,也渐感吃力。
“郑南,你老了!”王虎狞笑,一拳轰向郑南面门。
这一拳带着龙象境巅峰的全部力道,拳风撕裂空气,发出刺耳尖啸。郑南侧身避让,剑尖点向王虎手腕要穴。可就在此时,身后传来破空声——混爷的棍如毒蛇般刺向他后心!
郑南不得不回剑格挡。
“铛!”
棍剑相交,混爷被震退三步,但郑南也身形一晃。
就这一晃的空隙,王狼的双刀已至!刀光如匹练,一左一右斩向郑南腰腹。与此同时,罗恶的刀从侧面劈来,刘公公的拂尘如蛛网般卷向他双腿。
四面受敌。
郑南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他忽然弃守,任由王狼的双刀斩在身上!
“噗!”
刀锋入肉,鲜血迸溅。
但郑南要的就是这一瞬——王狼的双刀砍中他时,动作必然会有片刻迟滞。就这片刻,足够他做很多事。
镇岳剑如惊雷般刺出。
一剑,刺穿王狼左肩。
王狼惨叫,双刀脱手。
郑南抽剑,反手一剑斩向罗恶。罗恶急退,却还是慢了半分,胸前被剑气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狂喷。
一伤一重伤。
代价是郑南腰腹两道刀伤,鲜血浸透黑衣。
“郑叔!”远处李田惊呼。
“无碍。”郑南声音依旧平稳,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他撕下衣襟,草草包扎伤口,动作快得惊人。
可混爷、刘公公、王虎又已扑上。
这一次,他们更谨慎,也更狠辣。不再追求一击必杀,而是不断消耗、游斗。郑南的伤口在流血,内力在消耗,而他们身后还有源源不断的大军。
另一边,皓勋和皓训的情况更糟。
他们被数十名高手团团围住,这些人虽不如王虎等人强,但配合默契,进退有度。更麻烦的是,远处宫墙上的弓箭手专门瞄准他们——皓讯显然下了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杀死皇帝。
“皇兄,小心!”皓训一剑挑飞三支冷箭,火皇剑上的火焰纹路明灭不定,显然内力消耗极大。
皓勋脸色苍白,他的龙象境本就虚浮,此刻已到极限。握剑的手在颤抖,剑法散乱,好几次都靠皓训及时救援才躲过杀招。
“三弟……你走吧。”皓勋喘息道,“别管我了。”
皓训摇头,一剑逼退两名高手:“说什么傻话。”
他看了一眼远处的皓讯。
这位二哥站在高台上,冷眼旁观,嘴角噙着冷笑。三万禁军已将庭院围得水泄不通,宫门紧闭,消息完全封锁。皓讯在南都经营多年,这皇宫里大半都是他的人。就算外面忠于皇帝的军队察觉不对,一时半会儿也攻不进来。
时间,在皓讯这边。
“皓讯!”皓勋忽然嘶声喊道,“你当真要弑兄夺位?!”
皓讯笑了,笑得很冷:“皇兄,这话说得多难听。我只是……拨乱反正。你昏庸无能,宠信奸佞,南国在你手中日渐衰微。我取而代之,是天命所归。”
“奸佞?”皓勋惨笑,“你说的奸佞,是张炎那样为国鞠躬尽瘁的老臣,还是郑师这样护国数十年的忠良?”
“忠良?”皓讯嗤笑,“郑南包庇逆贼,已是罪人。至于张炎……他活不过今天了。”
皓勋脸色一变:“你……”
“南境‘黑风寨’,”皓讯悠然道,“那里有本王五千精兵。张炎带去的北边边防军虽有两万,但人生地不熟,又轻敌冒进……此刻,怕是已经全军覆没了。”
这话如惊雷炸响。
不仅皓勋,连正在苦战的郑南都心中一沉。
张炎若死,北边边防军若覆灭,南国半壁江山将落入皓讯手中。到时候,就算他们今天能杀出去,也无力回天。
“你……勾结匪类,私养精兵……”皓勋指着皓讯,手指颤抖,“皓讯,你还是人吗?!”
“成王败寇。”皓讯淡淡道,“历史,从来都是胜利者书写的。”
他挥手下令:“杀。一个不留。”
围攻更加疯狂。
李田、辛云、顾新三人已杀得浑身是血。
他们背靠背站立,周围是层层叠叠的尸体。禁军如潮水般涌来,倒下,又涌来。三人的内力在急剧消耗,身上都带了伤。
李田左臂中了一箭,箭杆已被他折断,但箭头还嵌在肉里,随着每一次挥剑都传来钻心疼痛。他的花间剑意不再如最初那般绚烂,剑气变得凝练、狠辣,每一剑都只为杀人。
辛云右腿被长枪刺穿,行动已不灵便。但他依旧如鬼魅,匕首每次出手都带起血花。他的眼神冰冷,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知道杀——杀光眼前所有敌人。
顾新情况最好,但玉骨扇的扇面已被鲜血浸透,边缘的寒光暗淡了许多。他依旧在笑,笑容却带着血腥气:“李兄,你说咱们今天会不会死在这儿?”
“死?”李田一剑斩断三杆长枪,喘着粗气,“老子还没看到白晔那小子娶媳妇呢,可不能死。”
辛云没说话,只是匕首更快了。
三人其实都知道,今天凶多吉少。
三万大军,就算站在那儿不动让他们杀,也能把他们累死。更别说还有王虎那样的高手在侧,远处还有弓箭手虎视眈眈。
但没人后退。
因为他们答应过,要护着郑南。
要护着那个单纯的少年。
“郑叔!”李田忽然吼道,“带陛下走!我们断后!”
郑南一剑逼退混爷,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那一眼,很复杂。
有欣慰,有痛惜,有决绝。
“走不了。”他平静地说,“皓讯不会让我们走的。”
确实。
宫门紧闭,城墙高耸。就算他们能杀出庭院,也冲不出皇宫。更何况,皓讯既然敢动手,必然在宫外也布置了重兵。
这是一场死局。
唯一的生机,是外面的援军。
可援军什么时候来?来不来得及?
无人知晓。
就在这血火交织的时刻,南十关外三百里,黑风峡谷。
张炎站在一处高坡上,望着谷中惨烈的战况,眉头紧锁。
他带来的两万北边边防军,此刻被分割成数段,陷入苦战。敌人不是预想中的山匪,而是训练有素的精兵——装备精良,阵法严整,显然不是寻常匪类。
“丞相,我们中计了!”副将浑身是血,急声道,“这根本不是什么黑风寨,这是……正规军!”
张炎何尝不知。
他早就察觉南方匪徒暴乱不简单,所以才亲自南下调查。却没想到,皓讯的手伸得这么长,胆子这么大——竟敢私养精兵,还敢设伏围杀朝廷大军。
“传令,”张炎沉声道,“全军收缩,向谷口突围。能出去多少,是多少。”
“那您……”
“我断后。”张炎拔出佩剑,“快去!”
副将咬牙,领命而去。
张炎望着谷中浴血奋战的将士,心中一片冰凉。
他若死在这里,南国朝堂将彻底失衡。皓讯再无顾忌,皓勋危矣。
而更让他担心的是——郑南,还有那个叫白晔的孩子。
他们,能撑到援军到来吗?
郑府。
白晔忽然打了个寒颤。
“怎么了?”安若关切地问,“冷吗?我去给你拿件衣服。”
白晔摇头,眉头紧皱:“安若姐姐,我……心里慌。”
皓曦和皓凌对视一眼。
她们何尝不慌?
从早上起,皇宫方向就传来隐约的喊杀声。虽然距离很远,声音微弱,但她们都是武者,耳力远超常人,听得清清楚楚。
可她们不能说。
只能陪着白晔,假装一切安好。
“没事的,”皓凌强笑道,“可能是昨晚没睡好。来,尝尝这个桂花糕,刚出锅的。”
白晔接过糕点,却食不知味。
他望向皇宫方向。
那里,天空阴沉。
仿佛有血光冲天。
少年握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要变强。
强到能保护所有人。
强到……不让任何人再流血。
庭院里,郑南又中了一刀。
这一刀在右肩,深可见骨。
他踉跄后退,镇岳剑险些脱手。
王虎、混爷、刘公公三人眼中闪过喜色——郑南终于要到极限了!
可就在这时,郑南忽然笑了。
笑得苍凉,也笑得释然。
“皓讯,”他抬头,望向高台上的那个身影,“你可知,老夫为何要护着那孩子?”
皓讯眯起眼:“为什么?”
“因为他像一个人。”郑南缓缓道,“像很多年前,那个教我枪法的少年。”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追忆:“他说,武者练武,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守护。守护该守护的人,守护该守护的信念。”
“可笑。”皓讯冷笑。
“是啊,可笑。”郑南点头,“所以我后来离开了沙场,隐居南都。我以为我能忘了那些话,忘了那个少年。”
他握紧剑,鲜血顺着手臂流下,染红剑柄。
“可我错了。”
“有些事,忘不了。”
“有些人,不能辜负。”
话音落,剑光再起。
这一次,不再防守,不再保留。
是燃烧生命的一击。
为了守护。
为了承诺。
为了那个,像极了当年那个少年的孩子。
血,染红了庭院。
也染红了,这个注定被铭记的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