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驿使的到来，像一颗石子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漾开层层涟漪，又很快沉寂下去。裴衔去书房处理事务，楚倾云便借着这个机会，在侍女的服侍下沐浴更衣，彻底洗去一身血污与疲惫。
温热的水流抚过身体，纳米项链持续散发着微弱的暖意，滋养着她受损的肌理。那些较深的伤口虽未完全愈合如初，但已收口结痂，不再影响行动，只留下一些浅粉色的痕迹，昭示着不久前的惊心动魄。
换上侍女备好的月白云纹锦裙，披上裴衔那件宽大的玄色披风，楚倾云坐在梳妆台前。铜镜模糊，映出一张苍白却难掩绝色的脸。原主这副皮囊，确实生得极好。先前因痴恋太子而总是带着怯懦与讨好，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愁云，折损了原本的光彩。
而如今，壳子里换成了来自现代的特战灵魂，经历生死，手刃敌酋，与权倾朝野的战神王爷谈下交易。那份怯懦与愁绪被彻底洗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静、自信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历经血火后的锐利。
侍女小心翼翼地为她梳理着那头被齐肩斩断的青丝。发丝虽短，却乌黑润泽，如同上好的绸缎。侍女灵巧的手将其在脑后简单挽起，用一根玉簪固定，几缕碎发自然地垂落在耳侧和颈间，反而衬得那张脸愈发小巧精致，增添了几分随性与洒脱。
洗净血污，露出的肌肤细腻如瓷，虽苍白却透着润光。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一双眼睛尤其出彩，不再是往日那般水光盈盈、只盛得下太子一人的痴态，而是明澈清亮，眼尾微微上挑，沉静时如寒潭映月，偶尔眸光流转间，却似有锐芒闪过，能直刺人心。挺翘的鼻梁勾勒出完美的侧脸线条，下颌纤巧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毅。
这是一种极具冲击力的美，糅合了少女的清丽与强者的冷冽，柔弱的外表下是呼之欲出的灵魂力量，矛盾却致命地吸引人。连一旁伺候的侍女都看得有些发怔，她们总觉得这位未来的王妃娘娘，和传闻中、以及几日前见到时，似乎哪里不一样了，具体说不上来，就是……更亮眼了，让人不敢直视，又忍不住想偷看。
楚倾云对镜中的自己还算满意。美貌从来不是负累，而是武器的一种。从前那个“楚倾云”空有宝山而不自知，只会捧着这武器去祈求太子的垂怜，简直是暴殄天物。
“太子……”她对着镜中人，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近乎残酷的笑意，“你说我是徒有其表的花瓶，只能倚仗家世和容貌攀附于你。若你见到今日的我，不知会不会为你当初的短视和愚蠢，感到一丝后悔？”
她几乎能想象到，当这副焕然一新的面貌，带着他无法想象的锋芒和功绩（亦或是罪名）重新出现在京城时，会在东宫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那份打脸，想必会十分痛快。
正思忖间，门外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沉稳而富有节奏。是裴衔回来了。
房门被推开，裴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显然已处理完驿使之事，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坐在梳妆台前的楚倾云身上。
这一眼看过去，即便是见惯了美色、心性早已锤炼得波澜不惊的宸王殿下，眸光也是几不可察地顿了一顿。
眼前的女子，洗净铅华，褪去血污，仿佛一块绝世美玉被精心擦拭，骤然迸发出惊心动魄的光彩。她穿着素雅的衣裙，外罩着他的玄色披风，黑与白的极致对比，越发显得她肌肤胜雪，气质清绝。那头短发被利落挽起，露出线条优美的天鹅颈和清晰漂亮的锁骨，平添了几分罕见的飒爽之气。
最吸引人的，是那双眼睛。不再是记忆里那种空洞的、只会追随着太子的痴迷目光，而是沉静、清亮，带着洞悉一切的冷静和一种内敛的锋芒。当她抬眸看过来时，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抵本质。
她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周身却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既有惊心动魄的美丽，又有一种不容亵渎的威严和距离感。这是一种他从未在她身上，乃至在京城任何贵女身上见到过的复杂气质。
裴衔的脚步在门口微不可察地停滞了一瞬，才复又迈入房中。他的目光在她几乎看不出受伤痕迹的左臂和恢复了神采的脸上扫过，最终落回她眼中。
“看来王妃恢复得不错。”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托王爷的福，侥幸捡回一条命。”楚倾云站起身，玄色披风更衬得她身形纤细，却丝毫不显柔弱，“京城来了什么消息，让王爷如此凝重？”她直接切入正题，关心着可能影响她下一步行动的情报。
裴衔走到桌边，自行倒了一杯水，却没有喝。“太子在你离京后，便在御前多次‘关切’你滞留边关之事。”他言简意赅，将密信内容提炼告知，“言你于礼不合，扰我军心，乃不祥之兆。御史台那边，也准备好了弹劾你的奏本，只等一个契机发难。”
楚倾云听完，非但没有惧色，眼中反而燃起更盛的火焰，那是遇到挑战时的兴奋。
“他动作倒快。”她冷笑，“这是怕我活着回去，急着把我钉死在‘祸水’的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么？”
“你可以理解为，这是他对你‘昔日深情’的‘回报’。”裴衔语带嘲讽。
“回报？”楚倾云挑眉，向前走了两步，停在裴衔面前，微微仰头看着他。烛光下，她容颜倾城，眼神却锐利如刀，“王爷，你说，若我此刻回京，不仅全须全尾，还带着生擒邶国六皇子、力挫秦昊大军锐气的功绩……太子殿下和他准备好的那些弹劾奏章，会不会显得特别……可笑？”
她离得很近，身上淡淡的皂角清香混合着一丝极淡的药味，萦绕在裴衔鼻尖。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清晰地感受到那美丽皮囊下蕴含的强大自信和反击的决心。
他几乎可以预见，当这样的楚倾云出现在京城，将会引起怎样的震动。太子的脸，恐怕不止是被打那么简单。
“不是可笑，”裴衔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意味，“是灾难。对他而言的灾难。”
他忽然觉得，放这样一头收敛了利爪的凤凰回京，去搅动那潭深水，或许比他亲自出手，要有趣得多。
“既然如此，”楚倾云嫣然一笑，那笑容如冰雪初融，春花乍放，绚烂夺目，却带着一丝狡黠，“王爷，我们何时启程？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太子殿下见到我时，那精彩纷呈的表情了。”
裴衔凝视着她的笑容，心底某根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他压下那丝异样，恢复冷静：“三日后。你需要时间恢复，本王也需要时间布置。三日后，本王亲自送你出凛州地界。”
“好。”楚倾云点头，“三日，足够了。”
足够她养精蓄锐，也足够她，为重返京城那座巨大的斗兽场，做好最后的准备。这一次，她不再是任人摆弄的花瓶，而是要执棋入局的玩家。太子你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