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七点，备用会议室已经变成了一个高度仿真的数字化工作间。
三张工作台呈U型排列，分别对应古籍数字化流程的三个核心环节：预处理、扫描、后处理。每张台子上都摆放着仿真设备——扫描仪模拟器被升级成了带震动反馈和故障指示灯的高级版本，恒温恒湿监测仪的数值会随机跳动，甚至连工作台的桌腿都被调整成微不平状态，需要操作者随时注意仪器水平。
周老先生穿了一身深灰色中山装，胸前别着一枚小小的“心如止水”胸针。他站在房间中央，面前是一块白板，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今日测试的规则。
“八小时全流程压力测试。”他的声音平静而有力，“今天不是练习，是考试。”
二十名核心成员分成三组，每组七人，轮流负责三个岗位。剩下的人作为“突发事件制造组”和“观察记录员”。
“测试期间，我会随机引入故障和干扰。”周老先生指了指白板，“你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在保证‘古籍’——也就是这些仿真训练材料——绝对安全的前提下，完成规定的数字化流程。”
t.徐来作为第一组的预处理员，第一个站到工作台前。他的任务是将“古籍”——一本用特殊脆化纸制作的仿真册页——从保存箱取出，进行表面清洁，然后放置到翻阅架上，准备扫描。
“测试开始。”周老先生按下秒表。
最初的二十分钟风平浪静。t.徐来动作流畅，t.抓马作为扫描员已经校准好了设备，t.鲸负责后处理的数据监控，一切井然有序。
然后，第一个故障来了。
“嗡——”
扫描仪模拟器突然发出低沉的蜂鸣声，故障指示灯亮起红光。
“设备过热报警。”t.抓马迅速查看面板，“需要冷却三分钟。”
按照规定，扫描中断期间，古籍必须立即转移回恒温保存箱。t.徐来正准备操作，周老先生突然开口：
“突发状况一号：模拟电力波动，保存箱温控系统失灵，箱内温度正以每分钟0.5度的速度上升。”
t.鲸立刻查看保存箱监测屏：“当前温度23.5度，超出安全范围上限0.5度！”
“古籍必须在22±1度环境中保存。”t.抓马语速加快，“需要立即转移至备用保存箱。”
“备用保存箱在走廊尽头的准备间。”t.徐来冷静地说，“抓马，你继续处理设备故障。鲸，你负责古籍的转移监护。我去准备间确认备用箱状态。”
三人分头行动。t.鲸戴上第二层手套，小心翼翼地将仿真古籍放入特制转移盒，捧着盒子快步走向门口。
就在这时，第二个故障接踵而至。
“哐当！”
走廊方向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t.饶子的喊声：“对不起！我不小心把工具车撞倒了！”
门被堵住了。
“绕路！”t.徐来在准备间喊道，“走紧急通道！”
紧急通道需要穿过正在施工的隔音层安装区。t.鲸深吸一口气，捧着盒子开始小跑——不能快，怕震动；不能慢，怕温度持续上升。
跑到一半，第三个故障来了。
“突发状况二号：模拟管道泄漏，天花板有水滴落。”周老先生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
果然，前方走廊天花板开始模拟滴水，水滴落在地面形成一小片湿滑区域。
t.鲸停住脚步。捧着盒子的手已经微微发酸，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绕更远的路了——古籍在转移盒里，虽然有多层防护，但时间拖得越久风险越大。
“鲸，冷静。”t.徐来的声音从对讲机传来，“你看地面，水滴集中在左侧，右侧有大约四十厘米的干燥通道。慢步通过，保持盒子水平。”
t.鲸盯着那片区域，调整呼吸。一步，两步，三步……他像走平衡木一样通过了湿滑区，后背已经湿透。
终于到达备用保存箱前，t.徐来已经调好了参数。古籍被安全放入，温度稳定在22度。
第一轮突发应对，用时六分四十七秒，古籍安全，流程恢复。
“记录。”周老先生对观察组的林薇说，“应急反应速度合格，但路线选择可以优化。如果事先规划好所有可能路径的应急方案，时间可以缩短至少一分钟。”
测试继续。
第二组轮换时，故障变得更加刁钻。
t.路一作为预处理员，在戴手套时，周老先生突然要求：“突发状况三号：模拟手套质检失误，右手手套指尖有微小破损。”
t.路一已经戴好手套准备操作，听到这话立刻停下。他抬起右手，对着光线仔细检查，果然在食指指尖发现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小孔。
“更换手套。”他毫不犹豫地说。
但问题来了——按照规定，更换手套必须在指定的清洁区进行，而清洁区在房间的另一端。如果他走过去，意味着工作台将有一分钟无人看管。
“星烁！”t.路一看向正准备接班的扫描员t.星烁，“请暂代预处理监护，我需要更换手套。”
t.星烁点头，站到工作台旁，眼睛盯着古籍，双手背在身后——未经完整清洁程序，他不能触碰任何物品。
t.路一快步走向清洁区，用规定流程摘下旧手套、清洁双手、戴新手套，然后返回。
整个过程用时一分十五秒，古籍安全。
“记录。”周老先生说，“正确处理。但星烁在监护期间有两次无意识的身体晃动，可能引起气流扰动，扣0.5分。”
测试进行到第四小时，疲劳开始显现。
t.饶子所在的第三组遇到了最难的挑战。
当时他正作为扫描员进行一页仿真古籍的“扫描”——需要保持绝对静止三分钟。已经过去两分三十秒，一切顺利。
突然，周老先生引入“突发状况七号：模拟操作员突发健康问题”。
站在t.饶子身边的预处理员t.六月突然身体一晃，脸色发白。
“我……有点头晕。”她扶着工作台边缘，声音虚弱。
按照规定，任何人员健康问题必须立即处理。但t.饶子正处于扫描的关键期，还有二十五秒结束。如果他此刻移动或说话，扫描将失败。
扫描失败意味着这一页需要重新操作，而仿真古籍的每一页都模拟了真实古籍的脆弱性，重复操作会增加损伤风险。
但如果他不理会t.六月，万一她真的晕倒撞到工作台，后果更不堪设想。
时间一秒秒流逝。
t.饶子的额头渗出冷汗。他的眼睛盯着扫描进度条，余光看着t.六月越来越苍白的脸。
二十秒。
t.六月已经开始微微摇晃。
十五秒。
对讲机里传来t.徐来的声音：“饶子，相信六月，她受过应急训练。”
十秒。
t.六月深吸一口气，用尽力气慢慢蹲下，降低重心——这是防晕厥的标准动作之一。
五秒。
她成功蹲下，背靠工作台，没有造成任何碰撞。
三、二、一……
扫描完成提示音响起。
t.饶子几乎在同时跳出操作位，扶住t.六月：“医疗组！”
扮演医疗组的t.梓梵和t.饭团立刻上前，将t.六月扶到休息区。检查后发现，她只是因为过度紧张和长时间站立导致暂时性低血糖。
“喝点糖水，休息十分钟。”t.饭团递上准备好的饮料。
事后复盘时，周老先生提出了尖锐的问题：“饶子，如果当时六月不是低血糖，而是突发心脏病，需要立即心肺复苏，你会怎么选择？”
t.饶子沉默了。
“记住，”周老说，“在所有优先级中，人的生命安全永远第一。古籍珍贵，但无法与人命相比。正确的做法应该是立即中断扫描，启动应急响应。设备可以重来，古籍可以修复，但生命只有一次。”
t.饶子重重地点头。
测试进入最后两小时，所有人都已经筋疲力尽。连续的高度集中和突发状况应对，消耗着每个人的体力和精神。
t.鲸在一次数据监控时，出现了短暂的注意力涣散——他盯着屏幕上的温湿度曲线，脑子却一片空白，花了五秒才反应过来当前数值已经接近警戒线。
t.路一在处理一页特别脆弱的仿真纸张时，手指出现了轻微的生理性震颤，不得不中断操作，进行一分钟的手部放松练习。
t.抓马因为长时间佩戴防护眼镜，眼睛干涩，不得不每十分钟滴一次眼药水。
但没有人放弃。
下午三点五十分，距离测试结束还有十分钟，最后一个也是最残酷的故障来了。
“突发状况十二号：模拟多重系统故障。”周老先生的声音已经带上一丝疲惫，“同时发生电力中断、温控失灵、火灾报警误响。”
瞬间，房间灯光闪烁后熄灭，只有应急照明亮起。恒温恒湿监测仪发出尖锐警报，同时，刺耳的火灾报警声响起。
按照应急预案，火灾报警——即使是误响——也必须立即执行疏散程序。
“古籍优先转移！”t.徐来作为当班组长立刻下令，“预处理员携带古籍，扫描员携带核心数据硬盘，后处理员负责开路！观察组协助疏散！”
所有人行动起来。仿真古籍被迅速放入防火转移箱，数据硬盘取出，大家按照演练过的路线快速但有序地向紧急出口移动。
三十秒后，全体人员到达安全区。
“测试结束。”周老先生按下秒表，“总用时七小时五十八分钟。古籍安全，数据完整，人员安全。”
所有人都瘫坐在地上，连欢呼的力气都没有了。
周老先生走到众人面前，沉默了很久。
“今天，”他终于开口，“你们经历了十二种突发状况，犯了一百三十七个大小错误，有三次差点造成模拟损伤。”
大家都低下头。
“但是。”周老先生提高声音，“你们完成了测试。在真正的危机来临时——电力中断、火灾警报——你们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人先于物，生命高于一切。”
他顿了顿：“更重要的是，通过今天的测试，我们发现了二十三个预案漏洞，改进了七项操作流程，优化了三个应急方案。这些经验，比任何完美的演练都宝贵。”
赵太阳走过来，递给每人一瓶功能饮料。
“我知道你们累。”他说，“但还有两天，真正的古籍就要来了。今天的一切错误、一切混乱、一切挣扎，都是为了两天后，你们能稳稳地、自信地站在那些四百年前的纸张面前。”
t.饶子慢慢站起来，他的腿还在抖，但眼神坚定：“周老，赵总，我申请今晚加练。我想把今天犯过的错误，每个都再练习十遍。”
“我也申请。”t.鲸站起来。
“我也是。”
“算我一个。”
越来越多的人站起来。
周老先生看着这群年轻人，眼中终于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赞赏。
“好。”他说，“但必须保证休息。今晚八点前必须结束，所有人要保证七小时睡眠。真正的战斗，需要清醒的头脑和充沛的体力。”
夜幕降临，训练室的灯又亮了起来。
不过这次，没有人监督，没有人计时，只有一群年轻人和他们手中的工具，一遍遍重复着那些看似枯燥的动作。
翻页。
清洁。
校准。
监测。
每一个动作，都在修正昨天的错误，都在为两天后的相遇做准备。
监控室里，赵太阳和周老先生看着屏幕。
“您觉得，他们现在能打多少分？”赵太阳问。
周老先生想了想：“如果满分是一百，技术分我可以给七十五，经验分六十。”
“那及格线呢？”
“古籍数字化，及格线是九十。”周老说，“但他们有一个加分项，可以加二十分。”
“什么？”
“心。”周老先生指着屏幕上t.饶子专注的侧脸，“对文物的敬畏心，对责任的担当心，还有这群人之间互相支撑的同心。”
他转身看向赵太阳：“赵总，我现在可以正式告诉您——他们，准备好了。”
窗外，城市的灯光次第亮起。训练室里，竹镊轻触纸张的声音，像是历史与未来之间，最轻也最坚定的叩问。
距离国宝抵达，还有四十八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