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林霁那番充满了豪情壮志的动员讲话之后,整个溪水村便彻底进入了一种亢奋的、热火朝天的“大基建”时代。
那是一种仿佛沉睡了千年的土地突然苏醒般的震颤。每天,东方还未泛起鱼肚白,沉寂的夜色仍笼罩着大山,村里祠堂门口便已是人头攒动。
并没有人强制命令,也没有考勤打卡,但村里的青壮年们就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感召,一个个自发地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精神抖擞地集结于此。他们有的扛着自家打磨得铮亮的铁锄,有的背着还散发着桐油味的绳索,每个人的眼里都燃烧着两团火——一团是对改变命运的渴望,另一团是对林霁近乎盲目的信赖。
等待着林霁分配任务的那短暂时刻,是他们一天中最兴奋的起点。
在林霁那堪称完美的统筹规划和【社群建设】系统的潜移默化激励之下,所有人都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劳动热情。这种热情不仅仅是体力的宣泄,更是一种积压已久的希望的释放。
开山采石的小队由身强力壮的铁牛带领。
清晨的薄雾中,铁锤击打钢钎的声音此起彼伏,像是古老的战鼓在山谷间回荡。
“一、二,起!”
伴随着铁牛那声若洪钟的怒吼,汉子们齐声喊着最为原始、粗犷的劳动号子。他们赤裸的上身大汗淋漓,古铜色的肌肉在晨光下油光发亮。
沉重的铁锤一次次落下,火星四溅。那些沉睡在山体中亿万年的坚硬青石,在人类顽强的意志面前终于松动,一块块地被从母体上撬下。随后,男人们利用刚刚砍伐的圆木作为滚木和木撬,硬是凭着肩膀和脊梁,将这些重达千钧的石料一步步运往峡谷边缘。
另一边,伐木备料的队伍则钻进了更加幽深的老林子。
在几位经验丰富的老猎户指导下,他们并不乱砍滥伐,而是如鹰隼般敏锐地在林海中搜索。他们的目标极其明确:只挑选那些树龄合适、质地紧密、且最符合林霁设计要求的硬木。
斧落树倒,惊起一片飞鸟。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迅速上前去枝、剥皮,然后甚至不需要修整道路,直接用那宽厚的肩膀扛起巨木,脚下生风地往山下运送。他们身上那种勃发的生命力,比这巍峨的大山还要动人。
而林霁,则坐镇整个工程的核心——那个位于峡谷边依山而建的临时大工棚。
这里,虽然简陋,却成了如今整个溪水村最神圣的所在,是真正创造奇迹的“圣地”。
甚至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好闻的、混合了松木清香与金属切割气息的味道。
林霁亲自带着王浩、王柱等几个脑子最灵光、学东西最快的年轻人,在这里进行着整个工程最精密、也最关键的核心部件加工。
对于王浩这些曾经自诩见过大世面的年轻人来说,这半个月的经历,无疑是一场世界观的重塑。
他们眼中的林霁,此时早已不再只是那个温文尔雅的归乡人,而更像是一位掌控万物的工匠之神。
他那把看似再普通不过的墨斗,在他手中仿佛拥有了灵魂。
墨线弹出,黑色的直线在木料上划过,每一次都如同激光切割般精准到了极致,不差分毫。那是绝对的直线,是几何学在现实中最完美的投射。
他那套泛着岁月光泽的古朴木工工具,在他的挥舞之下,更是化作了行云流水的艺术。
那是削、是砍、是凿、是磨。
刨花如同雪卷一般从刨刀口轻盈飞出,散发着迷人的木香。每一次刀刃接触木料发出的“沙沙”声,都带着一种独特的、充满了韵律感的美感,仿佛他在演奏一首关于木头的交响乐。
一块块原本形态各异的普通木料,在他的手中如同被赋予了崭新的生命。在那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中,它们迅速褪去粗糙的外壳,变成了一个个形状复杂、结构精巧的榫卯构件。
王浩和他那几个朋友,早已彻底放下了曾经城市青年的浮躁与傲慢。
曾经那些不可一世的优越感,在林霁神乎其技的手艺面前,显得是那样的苍白可笑。现在的他们,如同最虔诚的学徒,毕恭毕敬地跟在林霁身后。打下手、递工具、清扫木屑,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们也抢着做。
他们的眼睛一眨不眨,贪婪地学习着这门他们从未接触过的、充满了神性的古老技艺。生怕漏掉林霁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
他们亲眼看到,林霁是如何将两块形状奇特的木头,通过一个名为“鲁班锁”的复杂立体结构,不仅不需要一根钉子,甚至连胶水都不用,就这样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一起。
那种契合感,就像是它们天生就长在一起一样。几个壮汉上去死命拉拽,那木头结构却纹丝不动,甚至越拉越紧!
他们亲眼看到,林霁是如何坐在一根巨大的硬木传动轴前,手中只拿了一把小小的刻刀。
刀锋游走,木屑纷飞。他竟是在纯手工雕刻轴承槽!那凹槽无比光滑,近乎于绝对的圆形。在这没有任何数控机床的大山深处,他仅凭手感和目测,便雕琢出了精度堪比顶级工业设备的“滚珠”凹槽。
这是何等的掌控力?这是何等的定力?
他们更是亲眼看到,当那上百个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精密木制零件,在林霁井井有条的指挥下,如同变形金刚合体一般,被一点点地组装起来。
最终,它们化作了那台充满了力量感、散发着浓郁古典机械美学的巨大木制涡轮机。
巨大的叶片,复杂的齿轮组,稳固的传动轴。这庞然大物静静地横卧在工棚中,仿佛一头等待苏醒的木制巨兽。
那一刻,他们心中那最后的一丝怀疑,也彻底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近乎于顶礼膜拜的敬畏!
这哪里是在搞土建工程?
这分明是在创造艺术!是在这荒山野岭之中,复活一个失落的、伟大的古代文明!
与此同时,网络世界同样因为这一切而沸腾。
直播间的观众们早已陷入了集体性的疯狂。弹幕如瀑布般刷过,一度导致平台服务器出现卡顿。
这半个月来,无数工程系、机械系,甚至历史系、考古系的学生和教授,都将林霁的直播间当成了每天必须打卡的“线上最高学府”。
【跪了!彻底跪了!我是水利专业的博士,大家仔细看这个叶片的水动力学曲线!它的弧度和迎水角的设置简直完美!这种曲线我们实验室用超级计算机模拟了三天三夜才算出来最优解,霁神他是怎么做到的?就靠肉眼和那双手?!这科学吗?!】
【不懂的别乱喊,这才是真正的科学!那是千百年来无数工匠经验的结晶!我刚查了古籍,那个连接处的木石锁结构,极有可能是当年隋朝修建赵州桥时用到的核心技术!学界普遍认为这种复杂的燕尾榫咬合技术已经失传了近千年了!霁神竟然……竟然把它复原了?!这是活化石!这是国宝啊!】
【楼上的别说了,我们学校校长已经在教师群里发飙了!刚刚下了死命令,要求全校建筑系和机械系的师生必须停止手头一切非必要活动,将霁神的直播录像作为本学期的必修课反复观摩!还得写一篇不少于一万字的深度技术解析和观后感!】
【只有我想去现场吗?不管了!我已经买了今晚去秦岭的硬座票,带了帐篷和睡袋。我要去给霁神当学徒!哪怕不要工钱,哪怕只是去帮忙搬砖、扛木头、煮饭,只要能让我亲眼看一眼这神迹,这辈子也值了!】
外界的喧嚣并没有干扰到溪水村的专注。
在全村人众志成城、夜以继日的努力下,在林霁那堪比“神迹”的技艺加持下,整个工程的进度快得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原本预计需要两个月的工期,被硬生生压缩到了极致。
半个月!
仅仅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
一座高达十米、长近三十米的大坝赫然成型。它采用了最古老的“糯米灰浆”混合青石垒砌,坚固异常。它充满了古朴与雄浑之美,如同一条蛰伏的青色巨龙,横亘在了那奔腾的峡谷之中,截断了激流,蓄积着力量。
而那台凝聚了无数人心血和智慧的、巨大的木制涡轮机,也被小心翼翼地运抵现场,稳稳地安放在了预留的坚固基座之上。木质的齿轮与连杆,在阳光下泛着温润而坚毅的光泽。
至于最为核心的发电机组,那是现代工业文明的结晶。霍氏集团在得知林霁的计划后,霍老爷子亲自过问,动用了集团最顶级的资源。
他们第一时间从国外采购了这套最先进、体积最小但功率最大的定制级永磁发电机组,并不惜成本地调动了一架重型直升机,直接将其空运吊装到了村子附近的平地上。
这一古一今,一木一铁,在这一刻实现了奇妙的融合。
一切,准备就绪!
这一天,傍晚。
山风渐渐止歇,仿佛连天地都在屏息以待。
当夕阳的余晖如同泼洒的金粉,将整个溪水村连同那座新落成的大坝都染成一片温暖而庄严的金色时,全村的男女老少,全都自发地放下了手中的活计。
甚至连平时最贪玩的孩子、腿脚最不便的老人,都在家人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所有人都聚集在了那座雄伟的大坝之前。数百双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个出水口。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紧张和期盼。那是对光明的渴望,是对未来的向往。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因子,静得只能听见人们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林霁,换了一身干净的棉布衣服,站在大坝中央。在他面前,是一个由他亲手打造的、充满了机械朋克美感的巨大木制闸门控制台。
他的身边,站着那位为村子操劳了一辈子的村长王大伯。
老人的手在微微颤抖,那只拿了一辈子烟杆的手,此刻却显得无处安放。
“霁娃子……真……真的要来了吗?”王大伯的声音沙哑,因为过度的激动而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颤音,“这水……真能变成电?”
林霁转过头,看着老人那张沟壑纵横、写满了风霜的脸庞。他从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看到了如同孩童般纯粹的光芒。
那是希望之光。
林霁重重地点了点头,目光坚定而柔和。
“大伯,您来吧。”
林霁微笑着侧过身,将那个由整块极品黄杨木雕刻而成、被盘得油光发亮的控制手柄位置,完全让给了王大伯。
“这个能为我们溪水村带来光明、彻底结束祖祖辈辈摸黑日子的闸门,理应由您这位带领了我们几十年的老村长亲手开启!”
王大伯的眼眶瞬间就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那是喜悦的泪,也是心酸的泪。
他看着林霁鼓励的眼神,又回过头看了看身后那一张张充满了期盼、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庞。他看到了张婶紧握的双手,看到了小孙子好奇的大眼睛,看到了那些早已在此生活了一辈子的老伙计们。
一股豪气从老人的胸中涌起。
他深吸一口气,颤抖着伸出那双布满了老茧、如枯树皮般粗糙的手,紧紧地、用力地握住了那个承载了整个村庄百年希望的手柄。
“开——闸——!!!”
王大伯用尽了全身剩余的所有力气,向着大山、向着河流、向着苍天,发出了一声嘶哑但却响彻了整个山谷的怒吼!
这吼声中,包含着溪水村百年的贫瘠与不屈。
随着怒吼,他猛地将手柄向下一拉!
“轰隆隆——!!!”
伴随着一阵阵令人牙酸、却又无比悦耳的巨大齿轮咬合转动的声音,沉重的机括开始运转。
那扇重达数吨、由实木包裹着铁皮的巨型闸门,在绞盘的带动下,缓缓地、一寸一寸地向上升起。
下一秒!
天地变色!
被大坝拦截压抑了许久、积蓄了数万钧磅礴力量的滔滔洪水,此刻如同被解开了封印的远古巨龙。
它发出一声足以震天动地的咆哮,夹杂着白色的浪花,猛地从闸门之下狂涌而出!
那不仅仅是水,那是无穷无尽的动力!
巨大的水流带着万马奔腾的气势,以一种无可阻挡的态势,狠狠地冲击在了那台巨大的木制涡轮机的叶片之上。
“嗡——嗡——嗡——”
起初是低沉的嗡鸣,如同巨兽的低吟。
涡轮机那沉重巨大的叶片,在强劲水流的持续推动下,克服了巨大的惯性,开始缓缓地、艰难地动了一下。
随后是一圈、两圈……
转动了起来!
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它不仅转动了自己,更带动了粗壮的主传动轴,带动了设计精密的增速齿轮箱,最终,这股来自大自然的狂野力量,被传递到了那台崭新的发电机组中。
那是物理规则的魔法。动能,正在转化为电能。
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发电机上的绿色指示灯开始疯狂闪烁!连接在上面的巨大电压表,指针如同受惊的野兔,飞速向上攀升,直至稳定在了一个令人心安的刻度上!
现场安静极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双手死死握拳,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仿佛怕大声呼吸都会吹灭这刚诞生的希望。
而林霁,站在奔腾的水流声中,神色依旧淡然。他拿起手中的对讲机,按下通话键,平静地向着守在数公里外村中祠堂配电室的铁牛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铁牛,各项指标正常。合闸。”
短短的一句话,重若千钧。
“是!”
对讲机那头,传来了铁牛有些破音的吼声。
远在几公里外的祠堂配电室里,铁牛满头大汗。他看着眼前这个崭新的、巨大的总电闸,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吸尽这山间所有的灵气。
他用颤抖的、但却充满了力量的大手,猛地将其推了上去!
“啪!”
那是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那是开启新世界大门的声响!
电流,瞬间沿着铜线,以光的速度奔涌而出。
下一秒!
祠堂那高高翘起的屋檐下,那盏特意挂上去作为全村“信号灯”的、崭新的大瓦数灯泡,在轻轻闪烁了一下之后——
猛地!
绽放出了一片无比明亮、耀眼、如同初升太阳般温暖的乳白色光芒!
那光芒刺破了昏暗的黄昏,照亮了古老的牌匾。
紧接着,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如同点燃了最璀璨的星河,如同魔法在这一刻降临人间。
以古老的祠堂为中心,一道道看不见的电流顺着那这一周来新铺设的电线,向着四面八方疯狂蔓延!
村东头!李大爷家那黑漆漆的窗户,亮了!
村西头!刘爷爷刚刚修好的新居,亮了!
村南!村北!半山腰!山脚下!
一盏!十盏!百盏!
一户!十户!百户!
这一刻,光在奔跑。
短短十几秒钟的时间,光芒像是一双温柔的手,抚摸过这片贫瘠的大地。
整个溪水村,那散落在幽深山谷间、错落有致的近两百户人家,所有的灯光,全都在这一刻齐齐绽放!
没有一盏遗漏,没有一处黑暗。
那一片片温暖、明亮的灯火,在深邃的苍穹与巍峨的大山之间,汇聚成了一条璀璨的、蜿蜒的光之长河。它倒映在溪水中,如同天上的银河落入了凡间。
它不仅驱散了物理意义上的黑暗,更点亮了整个山谷的寂静。
它照亮的,是灶台上母亲欣喜的脸庞,是书桌前孩子求知的双眼,更是每一个溪水村人通往未来的康庄大道!
沉寂了数秒,仿佛大家都需要时间来确信这一切不是梦境。
随后——
“亮了——!!!”
“真的亮了啊——!!!”
“咱们有电了!再也不用点煤油灯了!!!”
大坝之上,爆发出了一阵足以将山峰积雪都震落的、雷鸣般的欢呼声!这声音甚至盖过了轰隆隆的水流声。
村民们疯狂了!
平时矜持的大嫂们此刻抱在一起又跳又叫,男人们则用力拍打着彼此的后背,甚至有人兴奋得将头顶的草帽抛向高空。
铁牛带着几个年轻力壮的汉子,像疯了一样冲向林霁,不由分说地一把将他抬起,然后激动地将这位带给他们光明的领路人高高抛向空中,一次又一次!
“霁哥万岁!溪水村万岁!”
而那些满头银发的老人,他们没有跳,也没有喊。他们只是痴痴地看着山谷里那片前所未见的璀璨灯火。
看着看着,那一双双浑浊的老眼中,泪水便止不住地滚落下来,顺着脸上的沟壑流进嘴里,是咸的,也是甜的。
他们等了一辈子,盼了一辈子。在这黄土埋半截的年纪,终于等到了这光亮通明的一天!
哪怕现在闭眼,也值了!
有人当场便朝着祠堂方向跪下,泣不成声,叩谢祖宗保佑。
这一夜,溪水村,无人入眠。灯火与星光交相辉映,笑声与水声共谱华章。
这一夜,溪水长明。
这一夜,全村欢腾。
而被众人簇拥在中央,刚刚落地还没站稳的林霁,虽然发型乱了,衣服皱了,但他并未在意。
他只是轻轻理了理衣襟,退后几步,站在那喧嚣沸腾的人群边缘。
他背着手,静静地伫立在夜风中。目光越过欢庆的人群,投向山谷里那片由自己亲手点亮的、如同繁星落地的灯火海洋。
那一刻,系统的提示音或许在他脑海中响起,但他已无暇顾及。
看着那万家灯火,看着那一张张因幸福而扭曲却无比生动的脸,他的嘴角,慢慢勾起了一个无比欣慰、淡然,却又充满了力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