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针在他刀下仿佛被赋予了生命,根根挺立,簇拥成团,充满了韧性。
树皮的刻痕深浅交错,纵横斑驳,将岁月的沧桑感刻画得淋漓尽致。
【太细了!这松针…感觉能扎手!】
【这讲解…比我们老师讲的还透彻!还实用!】
【主播真是毫无保留啊!连这种细节手感都分享!】
【泪目了!我是做木雕的,以前拜师,师傅关键处都藏着掖着,说‘看悟性’,在林老师这里…全透了!】
【京华-守霁学堂-赵博文:林老师,请问处理这种密集松针区域,如何避免刀尖互相干扰导致崩断?】
林霁刚好刻完一簇松针,仔细吹掉木屑:“关键在排刀顺序。
不要从最细密的地方下刀。
先定好主枝干的位置和走向,然后刻出几簇大的、位置确定的松针团做‘骨架’。
再在这些‘骨架’之间,由外向内,由疏到密地填补小的松针簇。
这样空间有层次,下刀也有余地。
刀尖互相干扰时,可以稍微调整入刀角度,或者换更细的刀尖点刻。”
他细致入微、毫无保留的讲解,如同一股清泉,冲刷着直播间每一个观众的心,尤其是那些真正热爱木雕技艺的人。
国家非遗中心会议室,周正清教授和团队全程观看,记录。看到林霁如此详尽地解答学生问题,分享核心经验,
周教授眼眶微红,感慨万千,他对着麦克风沉声道:
“同学们,都看到了吗?什么叫宗师气度?什么叫传承之心?
我们华夏多少精妙绝伦的技艺,最终湮灭在历史尘埃中,很大原因就在于门户之见,在于‘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狭隘!
林霁小友此举,是在为往圣继绝学!是在点亮传承的火种!
这份心胸,值得我们所有人敬佩和学习!”
苏晚晴看着屏幕上专注讲解的林霁,听着周教授那发自肺腑的评价,心中也涌动着强烈的敬佩和暖意。
这个男人,他的强大,不仅仅在于那神乎其技的手艺,更在于这份光风霁月的胸怀!
直播间其他粉丝更是被深深折服,无数“林大师高义”、“佩服”、“这才是真大师”的弹幕刷屏。
在这样专注而充满敬意的氛围中,时间悄然流逝。
林霁沉浸在手艺的世界里,饭饭趴在他脚边打盹,球球则好奇地蹲在旁边的木料堆上,看着木屑纷飞。
一件件精美的雀替、挂落、窗花在他的刻刀下诞生,松的遒劲、竹的清雅、梅的傲骨,一一呈现,
将古朴的木屋点缀得生机盎然,文气沛然。
日头渐渐偏西,给院中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林霁终于完成了最后一片梅雀替的收刀,放下工具,轻轻舒了口气。
他环顾焕然一新的木屋,眼中带着一丝满足。
就在他准备宣布下播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院墙角落,那里堆放着一堆清理老屋时挖出来的杂物。
其中,一个半埋半露、沾满泥土、形状扭曲怪异的巨大老树桩,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树桩显然有些年头了,直径足有半米多,高度也近一米。
表皮早已在风吹雨打和虫蛀下变得灰黑皲裂,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孔洞和腐朽的痕迹。
一部分根系还虬结缠绕着,沾着干硬的泥块。
它就像一块被遗弃的、毫无价值的巨大朽木,静静地躺在角落,
与旁边那些散发着清香的规整木料形成鲜明对比。
林霁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他蹲下身,伸出手指,拂去树桩表面厚厚的浮土,露出下面更加斑驳沧桑的木质。
他的眼神变得专注而奇异,仿佛在透过这腐朽丑陋的外表,看到了某种深藏其中的灵韵。
【主播在看啥?那个烂树根?】
【哦,那个啊,挖地基时挖出来的老槐树桩吧?看着都朽了。
】
【该不会想劈了当柴烧?这玩意烧火都嫌烟大吧?】
【估计是想清理掉?看着挺碍事的。】
【京华-守霁学堂-陈涛:林老师,这树桩腐朽严重,虫蛀孔洞密集,木质结构破坏严重,在传统木雕选材里,属于绝对的‘废料’,几乎没有利用价值。】
【我是木雕师傅(认证):楼上同学说得对。
这种料子,木质疏松,纹理混乱,满是虫眼和腐朽区,刀下去就崩,根本没法雕。
就算勉强处理,也只能做点最粗犷的、写意到近乎抽象的东西,价值不大。主播还是别费功夫了。】
弹幕里几乎是一边倒地认为这树桩毫无价值。
连京华的学生和专业的木雕师傅都下了定论。
林霁却仿佛没看到这些弹幕,他伸出手指,仔细地叩击着树桩不同的部位,发出沉闷或空洞的声响。
又凑近那些深陷的虫蛀孔洞和蜿蜒的朽裂纹理仔细观察。
他的眼神越来越亮,嘴角甚至勾起了一丝饶有兴致的弧度。
“废料?”
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朽木不可雕?”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目光灼灼地看着镜头,又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向所有人宣告:
“你们看这扭曲的虬根,像不像盘踞山岩的苍龙之爪?”
“看这巨大的空洞,像不像风雪弥漫中,江边那孤寂的渡口?”
“再看这些蜿蜒的朽痕和虫蛀的斑点,像不像漫天风雪席卷江面,天地一片苍茫?”
林霁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魔力,他手指划过树桩上那些被常人视为丑陋缺陷的部位:
“还有这里,这块凸起的、扭曲的木瘤,稍加雕琢,不就是一叶顶风冒雪、倔强漂泊的孤舟吗?”
“而这里,这块相对完整、颜色深沉的区域,恰好能雕一个披着蓑衣、独坐船头、垂钓寒江的老翁!”
他每指一处,直播间众人就顺着他的描述去看,那些原本杂乱丑陋的腐朽、空洞、木瘤,
在他充满画面感的描述下,竟真的隐隐约约勾勒出了一幅《寒江独钓图》的意境轮廓!
【卧槽…听主播这么一说…好像…真有点那个意思了?】
【风雪…渡口…孤舟…蓑衣翁…我的想象力被激活了!】
【主播这眼睛…是自带滤镜还是开了天眼?这都能看出来?】
【京华-守霁学堂-李墨:我的天!林老师这是在‘相’朽木之魂!化腐朽为神奇的前提,是能看到腐朽中蕴藏的神奇!这眼力…服了!】
【木雕师傅(认证):嘶……林大师这么一点拨……好像……真有搞头?但这难度……地狱级啊!】
“说它是废料,无非是没找到打开它的钥匙。”
林霁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他不再犹豫,对着镜头道:“今天破个例,晚点下播。
让你们看看,朽木,究竟可不可雕!”
他立刻行动起来。
没有动用那些精细的刻刀,而是先拿起了斧子、手锯和一把特制的宽厚扁铲。
“处理这种深度腐朽和虫蛀的老料,第一步是‘清创’和‘固本’,而不是急着下刀雕刻。”
林霁一边动手,一边详细讲解,这本身就成了极其珍贵的经验课。
他用手锯小心地锯掉那些完全朽烂、一碰就碎的细小根须和表皮。
“彻底朽坏、无法提供支撑的部分,必须果断清除,留下相对坚实的‘骨架’。”
锯末和朽木渣簌簌落下。
接着,他用斧头背和扁铲,仔细地敲击、刮削树桩表面那些松软如泥的腐朽层。
“这些腐木必须清理干净,直到露出下面相对致密的木质层。
动作要稳,力度要匀,用震动的力量去剥离,而不是蛮力切削,否则会伤及内部尚好的部分。”
很快,树桩表面被清理出一大片,露出了内部颜色深浅不一、布满孔洞和奇异纹理的木质,虽然依旧丑陋,却少了几分松垮的颓败感。
清理完大面积腐朽,林霁拿起一个喷壶,里面是他提前用生漆、桐油和一种山里采的树胶熬制的特殊粘合剂。
他仔细地将这种粘稠的液体,灌注进那些深邃的虫蛀孔洞和朽木留下的缝隙里。
“关键一步来了——‘补天’。”
林霁解释道。
林霁的动作极其细致,“这些孔洞和缝隙,是朽木的‘伤’,也是未来作品的‘气孔’和‘纹理’。
但如果不处理,雕刻时极易崩裂,结构也不稳。
用这种特制的粘合剂填充,一是加固,填补内部疏松结构,增强整体强度;二是封住虫蛀可能的残留物;三是……”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这些填充物干透后,颜色会比周围木质深,硬度也略高,雕刻时下刀感觉会不同,
正好可以利用这种差异,来表现风雪中江水的深色、岩石的冷硬,或者蓑衣的厚重感!‘瑕疵’本身,就成了塑造意境的天然材料!”
他一边灌注,一边用细小的木签引导粘合剂流入孔洞深处,动作沉稳而耐心。
【原来如此!加固的同时还能利用材质差异!学到了!】
【这思路…太绝了!化缺陷为特色!】
【主播连粘合剂都是自己熬的?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这处理手法…闻所未闻!绝对是独门绝技!林教授又毫无保留地教了!】
【京华-守霁学堂全员:已录屏!重点标记!林老师牛!】
粘合剂需要时间凝固。
林霁趁着这个间隙,用炭笔在清理加固后的树桩上,更加清晰地勾勒出他心中《寒江独钓图》的轮廓:
苍劲盘绕的虬根化为嶙峋江岸和渡口栈桥的基座;
巨大的空洞成为风雪弥漫的江面背景;
深色的填充区域暗示着幽深的江水;
那块凸起的木瘤被重点圈出,正是孤舟的位置;
而那块相对完整的深色区域,则是蓑衣老翁的所在。
一幅苍茫、孤寂、充满禅意与抗争精神的画卷,已然在这腐朽的树桩上呼之欲出!
粘合剂干透后,天色已经擦黑。
林霁没有开大灯,只在工作台旁点了一盏明亮的汽灯。
昏黄而集中的光线打在老树桩上,更添几分古朴神秘的氛围。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眼神变得无比专注,如同即将踏上战场的将军。
他拿起了一把宽厚沉重的平口凿。
“开始。”
没有多余的话语。
沉重的凿子悍然落下!
“咚!咚!咚!”
不再是下午雕刻黄杨时的轻盈细腻,而是充满了力量感和粗犷韵律的敲击声!
林霁双臂肌肉贲张,旧布衫下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
他不再追求一刀一痕的精细,而是用大开大阖、近乎狂野的刀法,劈、凿、剁、削!
大块大块多余、臃肿的木料在沉重的凿击下崩飞!
他在快速地“砍”出整个作品的基本空间和体块关系!
江岸的陡峭、栈桥的残破、孤舟的大致形态、老翁佝偻的背影轮廓……
在这近乎暴力的雕刻中,以惊人的速度显现雏形!
木屑如暴雨般倾泻而下,在汽灯的光柱中狂舞。
林霁的身影在光影中跃动,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鬓角,顺着他刚毅的侧脸线条滑落。
他眼神锐利如鹰,每一次落刀都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断,精准地剥离掉多余的“肉”,留下支撑意境的“骨”。
【我的妈!这动静!这气势!跟下午完全两个人!】
【力与美的完美结合!太震撼了!】
【感觉主播不是在雕木头,是在跟这老树桩的灵魂搏斗!】
【这粗坯…虽然糙,但那股子苍凉孤绝的味儿已经出来了!绝了!】
粗坯成型,林霁的呼吸微微急促,但眼神依旧亮得惊人。
他放下沉重的平口凿,换上了中号的圆凿和弯凿。
雕刻进入了塑造大面与关键结构的阶段。
刀法变得相对细腻,但依旧带着一股磅礴的气势。
圆凿旋转着,在粗粝的表面上铲出江岸岩石的块面感和风蚀水浸的痕迹;
弯凿则巧妙地勾勒出栈桥残破木桩的扭曲形态和孤舟船舷的弧度。
他尤其注重那些填充了粘合剂的位置,下刀时特意感受着不同材质的硬度差异,利用这种差异,
在表现江水幽深和岩石冷硬时,刀痕更深,边缘更锐利,形成视觉和触感上的微妙对比。
时间在刀尖与木头的碰撞声中飞速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