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要追溯到1989年,地点在南方一个群山环抱、交通闭塞的小山村。为了叙述方便,我们姑且称它为“青石坳”。那一年夏天,青石坳发生了一连串极其可怕的事情,整个村子被笼罩在巨大的恐惧阴影之下。短短一个星期内,村里竟离奇死了六个人。死者死状一模一样:面部狰狞扭曲,眼球暴突,双手呈爪状紧抓胸口或脖颈,仿佛在生命最后一刻看到了什么无法承受的恐怖景象,又或是经历了极致的窒息痛苦。然而,尸检却找不到任何明显的外伤或病理原因,最终结论都指向了“原因不明的急性窒息死亡”,用村里老人的话说,就是“被活活吓死,一口气没上来憋死的”。
村西头住着李老汉一家。李老汉夫妇为人本分,在村里口碑不错,可惜儿子李承业不争气,是夫妻俩最大的心病。这李承业是家中独子,自幼被宠得有些过头,长大后便成了村里有名的闲汉。他三十好几了,依旧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整天在村里晃荡,不是蹭东家的酒,就是找西家的茬,好事不见他,麻烦事总有份。村里人当面不敢多说,背后都戳他脊梁骨,说他“废物”、“李家门不幸”,也因此,一直没人愿意把姑娘嫁给他。李老汉夫妇为此愁白了头,却也拿这个儿子毫无办法。
那年七月份,天气异常闷热,知了声嘶力竭地叫着。李承业接连几天都说身体不舒服,赖在家里很少出门,起初只是抱怨头晕乏力,后来连饭也吃得少了。李老汉只当他是暑气重或是又犯了懒病,没太在意。直到七月中旬的一天下午,李老汉从地里回来,发现儿子躺在里屋床上一动不动,一探鼻息,竟然已经没了气!李老汉顿时如遭雷击,老伴闻讯赶来,哭得几乎晕厥。
悲痛之余,李老汉强打精神,找来村长帮忙。毕竟是白事,村里人即便再看不上李承业,碍于情面和规矩,还是有不少人来帮忙张罗葬礼。灵堂就设在李家简陋的堂屋里,来看热闹的远比真心吊唁的多。几个平日里就爱嚼舌根的妇女,躲在人群后低声嘀咕:“这下可算消停了,活着尽惹事,死了倒干净。”“就是,三十好几的人了,屁本事没有,净给爹娘丢脸。”“唉,也是报应吧……”这些话断断续续飘进李老汉耳朵里,像针一样扎心。他看着儿子那张再无生气的、带着几分往日混不吝神情的脸,老泪纵横,喃喃道:“人家的喜事没办过一场,咱家的丧事倒先办上了……”
按照当地旧俗,又因地处偏远,土葬依然常见。李老汉夫妇想着儿子生前没享过什么福,死后总要让他体面些,便咬牙置办了一口上好的松木棺材,选了村后山脚下一处背阴的坡地作为坟址。葬礼草草举行了三天,最后一天,在稀稀落落的送葬队伍和算不上哀切的唢呐声中,李承业被埋入了黄土。众人散去,仿佛这个惹人嫌的角色终于从青石坳的日常里谢幕了。
然而,谁都没想到,这并非结束,而是一场噩梦的开始。
下葬后不到半个月,村里就开始怪事频发。先是各家各户散养的鸡鸭,常在夜间无故惊叫、炸窝,天亮后便发现死了好几只,脖子上不见伤口,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活活掐断了气。紧接着,怪异就降临到了人身上。
李承业的坟,就在村后一个早已废弃的破旧看山屋后面。那地方本就偏僻,自打埋了人后,更是邪性。明明是三伏天,烈日当头,可一走近那片区域,就莫名感到一股刺骨的阴冷,像是一脚踏进了深秋的寒潭。白天都少有人敢从那边路过,到了夜晚,更是寂静得可怕,连虫鸣声都听不见,只有风吹过荒草和破屋的呜咽,像极了压抑的哭泣。村里开始悄悄流传,说是李承业死得不安生,阴魂不散,在村里作祟。
传言很快变成了残酷的现实。一天清晨,赵家老大被人发现倒在那个破看山屋的墙根下,已经死透了。他的死状和之前传闻的一模一样:脸色青黑扭曲,眼珠几乎瞪出眼眶,双手死死抠着自己的脖子,指甲都嵌进了肉里,仿佛生前用尽了全力想要呼吸。警察来了,查不出任何他杀痕迹,最终结论仍是离奇窒息。
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紧接着不到十天,村里又接连死了三个人,死法如出一辙。这下,全村都炸了锅,人人自危,太阳一落山就紧闭门户,连狗都不敢放出去。
村长坐不住了,硬着头皮找到悲痛又惶恐的李老汉商量。“老李头,你看这事邪乎啊……接二连三的,都死在那附近,死法又都……大家伙儿心里都毛毛的,都说……都说是承业那孩子……”村长说得吞吞吐吐。
李老汉这些天也寝食难安,听村长这么一说,长叹一声,浑浊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作孽啊……村长,不瞒你说,承业这孩子……他心里苦啊。”他断断续续说起往事,原来李承业年轻时也出去闯荡过,在城里工地干活,但因为性格倔强又有些文化,看不惯一些事情,反而被工头和同乡排挤、羞辱。“他回来以后就变了,觉得城里人欺负他,村里人也瞧不起他,笑话他没本事。整天跟我说,这世道不公,人都坏,他恨……后来就破罐子破摔了。我这个当爹的,没用,劝不住,也帮不了他啊……”
两人商量一番,觉得无论如何,得去李承业的坟前说道说道,烧些纸钱,求他安息,别再祸害乡里。第二天,李老汉和村长带着香烛纸钱,战战兢兢地去了后山坟地,好话说尽,纸钱烧了一大堆。
可这安抚似乎毫无作用。就在他们上坟后的隔天,村里又死了两个人!
李老汉彻底慌了神,也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当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极其清晰又可怕的梦。梦里,儿子李承业就站在他床边,脸色紫胀,双目流血,双手不停地抓挠着自己的喉咙和胸口,声音嘶哑而痛苦地重复着:“爹……我好热……好闷……喘不上气……里面好黑……救我……”
李老汉惊叫着从梦中醒来,浑身被冷汗湿透。梦里的景象挥之不去,儿子那痛苦挣扎的样子,还有“好热好闷”、“里面好黑”的呼喊,像一把锤子砸在他心上。一个极其可怕、却又似乎能解释一切怪事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进了他的脑海。
天刚蒙蒙亮,李老汉就红着眼睛找到了村长和几位胆大的族老,声音颤抖但异常坚决地说:“开棺!我要开棺看看我儿子!”
这个提议把所有人都吓住了。入土为安,开棺是大忌,更何况可能是厉鬼的坟冢?但在李老汉的坚持和连番死亡的恐惧下,众人最终还是同意了。
正午时分,阳气最盛的时候,一群人带着工具,提心吊胆地来到了李承业的坟前。刨开黄土,抬起那口厚重的松木棺材盖子时,所有伸头看去的人,全都倒吸一口冷气,瞬间僵在原地,几个胆小的当场腿软坐倒在地,连惊叫都发不出来!
棺材里,李承业的尸体确实没有严重腐烂,保存得相当“完好”。然而,那景象比腐烂更恐怖百倍!只见他双目圆睁,眼球布满骇人的血丝,几乎要爆裂出来,嘴巴大张着,牙齿呲出,整张脸扭曲成一个极度痛苦、恐惧和愤怒混合的诡异表情。他的双手十指弯曲如钩,指甲断裂翻起,高高举着,仿佛死前在疯狂地向上抓挠、推顶。而棺材盖的内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深浅不一的抓痕,木屑混合着暗黑色的干涸血迹,触目惊心!
“我的儿啊——!”李老汉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晕厥过去。
一切都明白了。李承业下葬时,很可能并未真正死亡,而是陷入了一种罕见的深度昏迷或假死状态,呼吸和心跳微弱到难以察觉。他被活生生地钉进了棺材,埋入了地下。在漆黑、密闭、闷热缺氧的棺材里,他醒了过来,经历了无法想象的恐惧和绝望,他拼命呼喊、抓挠、顶撞,却无法挣脱这木制的牢笼,最终在极度的痛苦和窒息中真正死去。这股冲天怨气,郁结不散,化为了厉鬼,对生前冷眼嘲讽他的世界,展开了无差别的恐怖报复。
后来,在极度恐惧中,村民们在村长的带领下,请来了游方的道士。道士做了法事,最终将那具充满怨念的尸体挖出,当众泼上火油,烧成了灰烬,骨灰则被道士带走,说是要寻一处特殊之地做法镇压、化解。
经此一劫,李老汉夫妇精神彻底崩溃,时哭时笑,不久后便从青石坳消失了。有人说他们投靠了远亲,有人说他们死在了外乡,但没人能确定。他们就像被那场噩梦吞噬了一般,再无音讯。
只是,青石坳的老人们至今仍会告诫晚辈:莫在背后恶语伤人,尤其是对死者。他们还传说,只要在青石坳的地界上,有人大声提起“李承业”这个名字,哪怕是在晴天,不久后也会莫名下起一阵阴冷的细雨。而那个提起名字的人,当晚必定会发高烧,说胡话,双手在空中乱抓,仿佛……也体会到了那种被困于黑暗之中,无法呼吸的绝顶恐惧。
从此,“李承业”三个字,成了青石坳一个不可言说的禁忌。那口松木棺材内壁上的抓痕,也成了缠绕在几代村民心头上,永不消散的恐怖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