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中期,我们川东那个小村庄几乎被竹林吞没。每到傍晚,竹影幢幢,风声呜咽,连最胆大的汉子都不愿在竹林里久留。
我大姐嫁给了村里的知青。他们搬走后,那间建在老坟场上的知青房就空了下来。房子前后左右都是荒坟,有些坟头已经塌陷,偶尔能看到森白的骨头露在外面。
那年秋收后,家里粮食多得没处放,父亲决定用空房当粮仓。因为我年纪小不怕邪,守夜的差事就落到了我头上。
记得那是霜降后的一个夜晚,我独自躺在知青房的土炕上。月光透过窗棂,在墙上投下扭曲的竹影。约莫子时刚过,一阵清晰的咳嗽声突然从屋后传来。
咳...咳咳...
那声音苍老而虚弱,像是有个病弱的老太婆就贴在墙根下。我壮着胆子朝窗外喊:谁在那儿?
回应我的只有竹叶沙沙作响。过了一会儿,一阵指甲刮擦竹叶的声音响起,窸窸窣窣,时断时续,听得人头皮发麻。
我猛地拉亮电灯。说来也怪,灯光一亮,所有声响戛然而止,连风声都停了,整个竹林死一般寂静。
第二天,母亲说我准是做了噩梦。但第二晚,她坚持要我带上堂弟小栓作伴。
夜深人静时,那声音又来了。这次更清晰了:先是三声咳嗽,接着是缓慢的脚步声,最后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呻吟,就像有个垂死之人在竹林里徘徊。
小栓吓得直往我被窝里钻。我强作镇定:别怕,可能是偷粮食的贼。
一听是贼,小栓抖得更厉害了。我只好抄起扁担,打着手电往后门摸去。
奇怪的事发生了:手电的光线越来越暗,走到门口时已经昏黄如豆。我使劲拍了拍,电筒地彻底熄灭。
月光惨白,竹林里黑影幢幢。我咬咬牙拉开木门,一股腐臭味扑面而来。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地从竹林深处掠过,带起的阴风刺骨冰凉。
我连滚带爬逃回屋里,发现小栓居然又睡着了,怎么摇都摇不醒。
第二天,我直到晌午都没醒。母亲后来告诉我,她赶到时看见我面色青紫,嘴唇发黑,浑身冰凉得像具尸体。村里人都说这是撞邪了。
更可怕的事发生在下午。我强撑着要去锁门,刚走到院门口就一头栽倒。母亲说当时我翻着白眼,口吐白沫,十个壮汉都按不住我。
请来的赤脚医生在我指尖放了半碗黑血,我才渐渐平静下来。
母亲连夜请来了邓师父。这位既是村长又是的老人只看我一眼,就沉声说:是个无儿无女的老太太,坟头塌了没处去,想找个伴儿。
他在十字路口烧纸时,纸钱居然在空中打旋。泼出去的水饭瞬间结了一层薄冰。
说也奇怪,第二天我就能下床走动了。只是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敢独自走夜路。每当秋风吹过竹林,我仿佛又能听见那苍老的咳嗽声。
而那片知青房,没过几年就在一场山洪中坍塌了。有人说,看见一个佝偻的老太太站在废墟上,一直望着村口的方向。
或许,她还在等着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