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三年,北方山区的柳树屯还延续着古老的婚嫁传统。这个坐落在山坳里的小村庄,每到夜晚就格外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打破这片被群山环抱的宁静。
村东头那间最破旧的土坯房里,住着年过五旬的宋媒婆。自从三年前丈夫染上肺痨去世后,她就独自一人生活。无儿无女的她,靠着做媒这门手艺,竟也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村里人都说,宋媒婆那张嘴啊,能把死的说成活的,活的说成仙的。
这年谷雨刚过,村里首富赵老爷就亲自登门。赵家是柳树屯最大的地主,光是良田就有上百亩。赵老爷的独子赵文昌今年二十有二,是个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整日游手好闲,惹是生非。
宋婆婆,赵老爷开门见山,文昌的婚事就拜托你了。只要门当户对,聘礼不是问题。
宋媒婆满脸堆笑,信誓旦旦地保证:老爷放心,保管给少爷寻个配得上的大家闺秀!
不出半月,她便促成了赵家与邻村钱家千金的婚事。钱家也是方圆百里内有名的富户,两家可谓门当户对。婚事谈成后,赵家派人送来二十块大洋的谢礼。宋媒婆捧着沉甸甸的银元,在油灯下反复摩挲,脸上的皱纹都笑成了菊花。
然而好景不长。新婚次日的黎明时分,天色还未大亮,赵文昌就带着十来个家丁,气势汹汹地踹开了宋媒婆的院门。腐朽的木门在猛烈的撞击下发出刺耳的碎裂声,惊起了屋檐下栖息的麻雀。
老不死的!竟敢拿个破鞋来糊弄本少爷!赵文昌一把揪住宋媒婆的衣领,面目狰狞地吼道。他身上的酒气尚未散尽,双眼布满血丝。
原来昨夜洞房,赵文昌发现新娘子已非完璧。在那个将女子贞洁看得比性命还重的年代,这无疑是天大的耻辱。
宋媒婆吓得魂不附体,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饶:少爷恕罪!老身实在不知情啊!钱家小姐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谁能想到......
还敢狡辩!赵文昌一脚踹在她心口,给我往死里打!
家丁们一拥而上,拳脚如雨点般落下。宋媒婆的哀嚎声渐渐微弱,最后像一滩烂泥般蜷缩在地,一动不动。赵文昌朝她身上啐了一口,这才带着众人扬长而去。
约莫过了一个月,一个月黑风高的深夜,赵家大门突然被敲响。管家提着灯笼开门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宋媒婆佝偻着身子站在门外,身上裹着一件厚实的棉袄,在这初夏的夜晚显得格外诡异。她的脸色惨白如纸,双眼深陷,说话时带着一股子阴寒之气:劳烦通传,老身有要事求见赵老爷。
赵老爷披着外衣来到前厅,见到宋媒婆的模样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赵老爷,宋媒婆跪倒,声音嘶哑地说,上次是老身的过失,这回特意寻了个绝好的姑娘赔罪。这姑娘不仅貌若天仙,家财万贯,更是清清白白的黄花闺女。若再出差错,老身愿以死谢罪!
赵老爷见她言辞恳切,又听说姑娘家底丰厚,不免心动。只是宋媒婆身上散发出的阴冷气息,让他莫名地感到不安。犹豫再三,贪婪终究战胜了恐惧,他答应再见一面。
宋媒婆告退时,嘴角掠过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她转身融入夜色中的身影,轻飘飘的仿佛没有重量。
第二日深夜,子时刚过,赵家宅院外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锣鼓声。这突如其来的喧闹惊醒了整个村庄,家家户户都点亮了油灯,却没人敢出来查看。
只见一队长长的迎亲队伍抬着花轿,浩浩荡荡来到赵府门前。让人不寒而栗的是,这些抬轿的轿夫个个面色青白,眼神呆滞,走起路来轻飘飘的,仿佛脚不沾地。他们的脚步整齐划一,却听不到一点声响。
宋媒婆身穿一件过分鲜艳的大红喜服,那红色红得刺眼,像是用鲜血染就。她精神焕发地引着新娘子进门,与一月前判若两人。新娘子身段窈窕,盖着红盖头,虽然看不清面容,但每一步都走得摇曳生姿。
赵老爷正要质问为何深夜前来,却被接下来的一幕惊呆了:只见陪嫁的箱笼一抬接一抬,里面装满了耀眼的金银元宝、璀璨的珠宝首饰、华美的绫罗绸缎。在灯笼的映照下,这些财宝闪烁着诱人的光芒,粗略估算竟抵得上赵家大半家业!
赵老爷顿时转怒为喜,满脸堆笑地说: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就拜堂成亲!
简单的拜堂仪式上,新娘子始终一言不发,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交拜时,赵老爷无意中触到新娘的手,那冰冷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颤。礼成后,新人被送入布置一新的洞房。
赵文昌迫不及待地掀开盖头,顿时惊为天人——新娘子容貌绝美,肤若凝脂,唇似涂朱,一双美眸顾盼生辉。他喜不自胜,一把将美人抱上铺着大红鸳鸯被的婚床。
云雨之后,赵文昌正暗自得意,新娘的身子却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与此同时,房中毫无征兆地响起一阵阴森刺骨的冷笑,那笑声仿佛来自地狱深处,令人毛骨悚然。
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只见新娘子一个翻身将他死死压在身下,原本娇美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萎缩,饱满的红唇瞬间干裂,水润的肌肤迅速布满皱纹,转眼间竟变成一具面目狰狞的干尸!赵文昌吓得魂飞魄散,却发现自己浑身僵硬,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救命啊——爹——娘——他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音在深夜中格外凄厉。
待到赵老爷察觉不对,带着家丁破门而入时,只见婚床上躺着一具枯槁的干尸,双眼圆瞪,嘴巴大张,脸上还凝固着极致的惊恐。而新娘子与那数十箱价值连城的嫁妆,早已不翼而飞。
赵老爷带着家丁怒不可遏地冲向宋媒婆家。刚推开院门,一股浓烈刺鼻的腐臭味扑面而来,熏得众人连连后退。借着灯笼摇曳的光亮,众人惊恐地发现宋媒婆蜷缩在炕角,尸体早已腐烂生蛆,身下淌着一滩黑黄色的恶臭尸水——显然已死去多时。
直到这时,赵老爷才恍然大悟:那日家丁下手太重,竟将宋媒婆活活打死。这满腔怨气的鬼魂,便寻来荒野中的孤魂野鬼,精心策划了这场索命的。
从此,柳树屯流传开一句警世之言:媒人嘴,骗鬼腿;欺人太甚,必遭鬼催。每逢夜深人静,村民们总能听见宋媒婆旧宅传来若有若无的冷笑声,仿佛在提醒着每一个路过的人:善恶到头,终有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