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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末,北境的第一场薄霜悄然覆盖了田野,农庄的“潇潇醉”却在这个微寒的时节,酿出了第一窖成品。

开窖当日,酒香弥漫大半个农庄。清冽中带着果木芬芳的气息,让所有参与酿造的“员工”都忍不住咽口水。林潇渺亲自品鉴后,脸上露出了穿越以来少有的、纯粹满足的笑容。

“成了!”她宣布,“口感醇厚,回甘清甜,度数适中,比预想的还好!”

当晚,农庄食堂举办了小规模的庆功宴。参与核心酿造的十余人围坐两桌,桌上除了日常伙食,正中赫然摆着两坛新开封的“潇潇醉”。就连平日不苟言笑的玄墨,也被林潇渺硬拉来坐在主位。

“这第一碗,敬天地,敬时节,敬咱们脚下这片越来越好的土地!”林潇渺起身举碗,言辞朴实却充满力量。众人轰然应和,就连玄墨也端起了酒碗。

清冽的酒液入喉,带来一股暖流。气氛很快热络起来。负责蒸馏环节的前山贼赵铁头,喝得满脸通红,大着舌头道:“庄主,俺老赵以前在山上,也喝过抢来的好酒,可都比不上咱自己酿的!这酒拿去卖,肯定能换回大把铜钱!”

“何止铜钱,”负责采购的账房先生陈秀才推了推眼镜(林潇渺用天然水晶磨制的简易版),慢条斯理道,“此酒清冽甘醇,风味独特,包装若能雅致些,定位可走中高端路线。我已初步计算,若按庄主的定价策略,利润率可达……”

他话没说完,就被旁边人的哄笑打断。但林潇渺却听得很认真,不时点头。玄墨在一旁默默饮酒,目光扫过众人兴奋的脸,最后落在林潇渺身上。她正侧耳倾听另一个妇人说着发酵时的趣事,眼角眉梢带着笑意,火光映照下,整个人仿佛发着光。

热闹中,阿豹从外面进来,俯身在玄墨耳边低语几句。玄墨神色不变,只是微微颔首,示意知道了。

这细微的动静,却被林潇渺捕捉到。她借着敬酒的机会,移到玄墨身边,低声问:“有事?”

玄墨放下酒碗,声音仅两人可闻:“县衙那边传来消息,新主簿李大人,五日后将来农庄‘视察农桑’。随行的,还有州府‘瑞昌隆’商行的二掌柜。”

林潇渺眼神一闪:“终于来了。”她预料到农庄的扩张会引来更多关注,只是没想到州府的商行动作这么快。“瑞昌隆……有什么背景?”

“州府三大商行之一,主营南北货贸易,与州牧府关系匪浅。”玄墨言简意赅,“其东家姓郑,与京中某位侍郎是同乡。”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林潇渺抿了一口酒,甘甜中带着一丝凛冽,“正好,我们的‘招商’计划,也需要一个够分量的试金石。”

庆功宴次日,农庄恢复忙碌。

豆腐坊里,热气蒸腾。经过数月的磨合和几次技术微调,如今的豆腐坊产量稳定,品质上乘。负责管理豆腐坊的,是一位姓周的寡妇,人称“周娘子”。她手脚麻利,管理严格,且极有商业头脑,不仅将豆腐、豆干、豆皮生产安排得井井有条,还带着几个妇人开发出了咸香可口的卤豆干和易于保存的油炸豆腐泡,深受周边村民和过往行商欢迎,被戏称为“豆腐西施”。

林潇渺今日特意来豆腐坊,除了巡视,更重要的是推行她思考已久的“绩效改革试点”。

“周娘子,各位大姐,”林潇渺召集坊内十余名女工,开门见山,“从下个月起,豆腐坊试行新的工钱计算方法。”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目光聚焦。

“基础工钱不变。在此之上,设立‘产量奖’和‘质量奖’。”林潇渺拿出一块写着简单表格的木牌,“每日产量超过基础定额的部分,按比例折算奖金。同时,每日抽检成品,无瑕疵、品质上佳的批次,负责该批次的组也能获得额外奖励。”

她详细解释了规则,确保每个人都能听懂。简单说,就是干得越多、干得越好,收入越高。

女工们先是面面相觑,随后低声议论起来,眼中渐渐放出光彩。她们大多是附近村落的妇人,来农庄做工本就是为了贴补家用,若能多劳多得,自然更有干劲。

“庄主,这……这法子好!”一个年轻媳妇忍不住道,“俺一定好好干!”

周娘子想得更多些,问道:“庄主,若是有人为了多拿产量奖,只顾快不顾好,糟蹋了豆子或做出次品,怎么办?”

“问得好。”林潇渺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所以有‘质量奖’和抽检。若出现次品,不仅没有质量奖,还会根据次品数量和严重程度,扣除部分产量奖,甚至影响基础工钱。具体细则,稍后会贴出来。”她顿了顿,“另外,每月会根据综合表现,评出一位‘月度优秀工’,额外奖励五十文,并在食堂张贴表扬。”

物质奖励加上荣誉激励,这套组合拳让女工们彻底沸腾了。五十文,对她们而言不是小数目。

离开豆腐坊时,林潇渺对身旁的春草道:“这套方法若在豆腐坊试行顺利,下个月就逐步推广到酿酒坊、基建队和种植组。要让所有人都明白,在农庄,勤劳和技艺是有回报的。”

春草认真点头,她现在协助林潇渺处理不少文书和管理事务,成长飞快:“小姐,这法子定能让大家心气更足。不过,我听说村里有些老人觉得咱们农庄给工钱太高,带坏了风气,让别家雇短工都难了。”

林潇渺脚步微顿,轻轻叹了口气:“发展总会带来变化,触动旧有利益格局。我们不能因为怕人议论就停下脚步,但也要注意方式方法。春草,回头提醒我,从账上拨一笔钱,以农庄名义,资助村里重修那座破旧的祠堂,再给村塾添些笔墨纸砚和冬日炭火。”

“是,小姐。”春草记下。她知道,这是小姐在主动承担“乡绅”的部分责任,缓和可能的矛盾,也是在为农庄积累更稳固的声望根基。

午后,林潇渺正在书房核对新一批铁器农具的图纸——她结合现代力学原理,对传统的犁、耙进行了轻量化和效率优化设计,准备找铁匠定制一批——前院传来通报,有客来访。

来人是位面生的中年文士,青衫布鞋,容貌清癯,自称姓文,来自邻县。

“在下文若谦,冒昧打扰林庄主。”文士拱手行礼,姿态从容,“在下游学四方,近日听闻贵庄农事新颖,产出颇丰,特来拜访求教。”

林潇渺请他在前厅落座,春草奉上清茶。她不动声色地打量对方,此人谈吐文雅,目光清正,指腹有薄茧,像是常年执笔之人,但又似乎并非纯粹的书生。

“文先生过誉了。农庄初建,不过是些乡野把式,谈不上新颖。”林潇渺客气道。

文若谦微微一笑:“庄主过谦了。能将山野之地经营得如此井井有条,令惰者勤,荒者穑,已非寻常手段。在下沿途所见,农人精神面貌、田间作物长势,皆与别处不同。尤其是那引水之渠,设计巧妙,省力高效,绝非‘乡野把式’可及。”

他显然有备而来,观察细致。林潇渺心中警惕稍升,面上依旧平静:“先生是农学大家?不知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文若谦放下茶盏,神色郑重了几分,“实不相瞒,在下并非为农事而来,至少不全是。”他顿了顿,“在下受一位故人所托,前来北境寻访一位可能的‘有缘人’。观庄主行事气象,或与在下所寻有关。”

“有缘人?”林潇渺心中一动,面上不露分毫,“先生所言玄妙,我不甚明了。不知先生所寻之人,有何特征?所托之故人,又是哪位?”

文若谦从怀中取出一物,放在桌上。

那是一枚半个巴掌大小的青铜牌,造型古朴,边缘有些磨损,正面刻着一个复杂的、类似星象的图案,背面则是一个古篆字——“观”。

林潇渺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图案,与她吊坠上的某些纹路,以及观星台石刻的部分星图,有异曲同工之妙!更重要的是,那个“观”字,与她母亲留下的那本手札扉页的落款印章,字体神韵极为相似!

她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拿起铜牌仔细端详。触手微凉,质地沉实,绝非仿制品。一股极淡的、难以形容的温润气息从牌上传来,与她怀中的吊坠产生了微弱的共鸣。

“这铜牌……”林潇渺抬起眼,看向文若谦。

文若谦一直密切观察她的反应,此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期待。“此物,乃在下故人信物。她嘱我,若遇可能之人,可出示此牌。”他缓缓道,“她姓苏,单名一个‘蘅’字。”

苏蘅!

林潇渺的母亲!

尽管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这个名字从陌生人口中说出,林潇渺仍觉心头剧震。原主的记忆碎片中,母亲的形象模糊而温柔,只知她体弱多病,在她幼年时便已去世,父亲亦早亡,未曾提及任何特别之处。

“苏蘅……是我母亲。”林潇渺声音微涩,“文先生认识家母?”

文若谦眼中流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随即化为深深的感慨与一丝追忆。“昔年曾有一段缘分,受苏大家点拨教诲,获益终生。苏大家学识渊博,尤擅星象舆地、上古秘闻,可惜天不假年……”他叹息一声,“她临终前,曾辗转寄信于我,提及若日后其女有所成就,或显露出对‘星穹古道’、‘归墟秘辛’的兴趣,可持此牌前来,将其遗留的一些手稿札记转交,或能有所助益。”

星穹古道!归墟秘辛!

这两个词,瞬间击中了林潇渺目前最核心的关切!

“母亲……留下了手稿?”林潇渺呼吸微促。母亲的遗物除了那吊坠和几件寻常首饰,便是几本普通诗集和一本她一直以为只是母亲随手记下花草图谱、食谱、育儿心得的手札。那手札她翻过多次,内容琐碎,并无特别。难道另有玄机?

“是。”文若谦点头,“苏大家当年似乎预感到什么,将一些不便随身携带或显于外的研究心得,另行抄录秘藏。她未曾明言藏于何处,只道‘牌启之时,自有感应’。在下多年来四处游历,亦在暗中寻访苏大家后人下落,直至近日听闻北境农庄林庄主之名,心生感应,特来一试。”

他目光清澈,坦荡地迎向林潇渺审视的眼神:“林庄主,在下此行,仅为完成故人所托,绝无他意。此牌请庄主收好,它或许能助你找到苏大家留下的东西。至于那些手稿内容,在下并未看过,亦不知具体为何。苏大家当年只言,其中所载,或许关乎一些古老的秘密与责任,望后人慎思、慎用。”

信息量太大,林潇渺需要时间消化。她收下铜牌,入手沉甸甸的,仿佛接过了一份跨越时空的嘱托。

“多谢文先生告知。”她郑重道,“先生远来辛苦,若不嫌弃,请在庄中暂歇几日。”

文若谦却摇头婉拒:“在下云游已成习惯,不便久留。今日得见故人之后,心愿已了。庄主,前路漫漫,多有险阻,望善自珍重。或许他日,我们还有再见之时。”

他起身告辞,洒脱而去,如同来时一样突然。

林潇渺握紧手中铜牌,望着他消失在庄外的背影,心潮起伏。母亲的身份,似乎远比她想象的复杂。这枚铜牌和可能存在的秘藏手稿,会是解开“星钥”、“归墟之眼”谜团的关键吗?

文若谦离开后,林潇渺独自在书房待了很久。

她取出母亲那本陈旧的手札,又将青铜牌放在一旁,仔细对比。手札的纸质普通,内容看似杂乱,记录着育儿点滴、花草特性、家常食谱,间或有一些简笔画和零散的诗句。她以前从未深想,如今带着“寻找秘藏”的目的重新审视,果然发现了一些不同。

某些页面的边角,有极淡的、类似星点的墨迹;某些诗句的用词,似乎暗含方位或时序;那些简笔画的花草,仔细看,其形态或生长环境的描述,与北境某些特定地点颇有吻合之处。

“需要特定的‘钥匙’或‘方法’来解读吗?”林潇渺喃喃。她尝试将青铜牌靠近手札,并无反应。又尝试注入少许精神力至铜牌,铜牌表面的星象图案微微一亮,但手札仍无变化。

“或许……需要特定的地点、时间,或者……其他条件?”她思索着,“牌启之时,自有感应……母亲当年,究竟预见了什么?”

她想起观星台,想起归墟之眼,想起暗渊的阴谋。母亲留下的线索,必然与此有关。这让她更加坚定了必须在一个月内做好充分准备,前往归墟之眼的决心。母亲的遗泽,或许正是破局的关键之一。

将铜牌和手札小心收好,林潇渺推开书房窗户,让清冷的空气吹入。天色已近黄昏,农庄各处炊烟袅袅,收工的人们说笑着走向食堂,一片安宁景象。

但这安宁之下,暗流已然涌动。文若谦的到来带来了母亲的线索,也暗示着母亲当年可能就涉足过类似的秘密,甚至因此……她不愿深想。而五日后,县衙和州府商行的来访,则是摆在明面的挑战。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林潇渺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锐利。她关好窗户,点亮油灯,铺开纸张。当务之急,是拟好应对李主簿和瑞昌隆商行的策略,以及……加快备战计划的各项进度。

深夜,林潇渺结束案头工作,照例在庄内巡视一圈。这是她自农庄建立后就保持的习惯,既能了解情况,也能让庄户感到安心。

扩建后的农庄格局井然。居住区、作坊区、仓储区、试验田区域分明。值夜的护卫两人一组,在重点区域巡逻,见到她都恭敬行礼。一切都显得秩序井然。

走到酒坊附近时,她看到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正独自站在新挖的酒窖入口处,仰头望着星空。

是玄墨。

他似乎刚练完功,只着单衣,发梢还带着湿气。月光洒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少了几分白日的冷硬,多了些难以言说的孤寂与深沉。

林潇渺脚步顿了顿,还是走了过去。

“还没休息?”她问。

玄墨收回目光,看向她:“嗯。看看酒窖的防护,顺便想些事情。”他顿了顿,“那位文先生,走了?”

“走了。”林潇渺在他身边站定,也看向星空。今夜星辰格外清晰,“他带来了我母亲的一些线索。”

她简略说了铜牌和可能存在的秘藏手稿之事,但没有提及“星穹古道”、“归墟秘辛”等具体字眼,只说可能与一些家传旧事有关。

玄墨静静听着,末了道:“令堂……非常人。你如今所做种种,或许冥冥中自有承继。”他话锋一转,“五日后李主簿与瑞昌隆的人来,你打算如何应对?”

“合作可以,吞并无门。”林潇渺言简意赅,“展示实力,划定底线,争取利益。酿酒和新农具,是我们的筹码。豆腐等日常产出的分销权,可以考虑让渡部分,换取渠道和平稳。但核心技术和农庄管理权,必须牢牢握在自己手里。必要时……”

她看向玄墨:“可能需要你这位‘王爷’露点锋芒,镇镇场子。”

玄墨嘴角微勾:“可以。不过,‘瑞昌隆’背景复杂,与京中势力勾连颇深。其行事风格,未必会按常理出牌。”

“我明白。”林潇渺点头,“所以我们需要多做几手准备。阿豹那边,最近训练的护卫队如何了?”

“可用。”玄墨道,“按你的要求,除了拳脚兵刃,也加练了协同、警戒和应对突发情况的阵型。对付寻常毛贼或护院家丁,绰绰有余。”

“还不够。”林潇渺眼神幽深,“如果面对的,不只是‘寻常’对手呢?”她想起荧光幽谷那些变异的怪物,想起暗渊那些诡异的教徒。

玄墨敏锐地察觉到她话中有话,目光转深:“你有事瞒我。”

不是疑问,是陈述。

林潇渺沉默片刻,夜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不是瞒你,是时机未到,也怕将你卷入太深。”她轻声道,“等过了五日之约,处理好眼前事,我会把一些更……棘手的情况告诉你。那时,或许还需要你动用更深层的力量。”

玄墨凝视着她,良久,才缓缓道:“好。我等你。”他没有追问,这份信任与默契,让林潇渺心中一暖。

“夜深了,回去休息吧。”玄墨道,“五日后,还有硬仗要打。”

两人并肩走回居住区,在岔路口分开。

回到自己房间,林潇渺躺在床上,却无睡意。母亲的神秘过往、文若谦的突然造访、五日后的官商来访、归墟之眼的倒计时、暗渊在阴影中的蠢蠢欲动……无数线索和压力在脑海中交织。

她摸出枕下的青铜牌,冰凉的温度让她清醒。牌上的星象图案在黑暗中隐隐流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光晕,仿佛在与遥远的星空共鸣。

窗外,更深露重。远山轮廓在夜幕中如同蛰伏的巨兽。

农庄的灯火渐次熄灭,陷入沉睡。但林潇渺知道,这片她亲手建立的安宁之地,已然站在了风暴将起的前夜。

而五日后,或许就是第一波风浪拍岸之时。

(第一百一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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