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林外,懒师父看向沉默的俞亮,“都说开了?”
俞亮点头,眉宇间仍凝着一丝化不开的忧色。
“嗯。师父,您说,褚嬴若知晓这一切,会应允吗?
时光说,他定是不愿的。”
懒师父闻言,脸上浮出一抹似叹息又似了然的浅笑,“你可还记得,当初你从无尽虚空逃离初醒,得知一切时,也曾这般说过。”
俞亮蓦然一怔,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是了,当初他刚知晓还愿背后需付出的代价,以及可能对时光产生的伤害时,是何等的惊怒与抗拒!
即便知晓双星命格会自动护佑较弱一方,大概率是由自己承担反噬,他仍强烈反对此法。
那时,他满心满眼,只是纯粹地害怕时光受到一丝一毫的损伤。
是从何时起变的呢?
开始计算时光情绪的低谷,计划利用他身体虚弱、命格护弱的特性,去主动开启第三次还愿……
是从那份害怕失去的恐惧,逐渐压倒了最初的纯粹守护之心吗?
懒师父的声音温和却极具力量,打断了他的沉思。
“俞亮,你看这塔林中的古树。
幼苗时向往阳光,风雨中却学会盘根错节以求生,姿态虽变,其向上之心可曾变过?
万物因缘生,万物因缘灭。
心念亦复如是,随境转,随缘变,并无定相。”
“兰因寺存在的意义,并非强求某个结果,也非评判对错。”
懒师父的目光投向幽深的塔林,仿佛能穿透时空。
“我们的使命,是护持。
护持褚嬴留下的这缕执念慧光不灭。
护持与这份执念相连的善缘不被恶业吞噬。
护持这局跨越千年的棋局,能有一个,尽可能圆满的落子。”
“至于褚嬴愿或不愿,”
懒师父收回目光,看向俞亮,眼中是洞悉一切的慈悲。
“非你我能断,亦非时光能断。
那是他于无量劫中,自己种下的因,终需他自己来了此果。
而我们,无论僧俗,都只是这盘大棋上的棋子,亦是护棋人。
能做的,唯有秉持正念,随缘尽力,不起妄执,不堕迷途。”
俞亮闻言,如醍醐灌顶。
心中翻涌的焦躁与不安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深沉的理解与责任感。
真正的守护,并非不计代价的牺牲,亦不是一意孤行的安排,而是看清因果后的慈悲与智慧,是尽力而为后的坦然与放下。
懒师父示意俞亮看向褚嬴的塔林。
“第三次还愿你们谁来,让他决定吧。我们,再不能为他们做主。”
等时光出来的时候,两人正下着盲棋呢。
懒师父皱眉,“你这盲棋有问题啊,”语气有些严肃。
俞亮见时光出来,不搭理懒师父,“时光,第三次还愿,你想什么时候开始?”这件事,此刻最重要了。
懒师父收回对俞亮审视的目光,罢了,事有轻重缓急,后面再追寻吧,也看向时光。
“不开始。”
时光左看看一脸愕然的懒师父,右看看目瞪口呆的俞亮,狡黠的小梨涡一绽。
语气轻快,甚至带着点耍赖般的得意,“我,暂时不想开始第三次还愿。”
“啊?”两人异口同声,彻底懵了。
他们预想了所有关于由谁承担风险的争论,却万万没料到,时光直接掀翻了棋盘,他压根不想下这盘棋!
“啊什么啊?”
时光不由分说,一手推着懒师父的背,一手拽着俞亮的胳膊,像赶小鸡似的把人往外搡。
“不是说那愿香的材料收集了上千年都没凑齐吗?
药浴的宝贝药材也见底了,你们着什么急?皇帝不急太监急!
我不急,褚嬴也不急!”
提到这个名字时,时光的眼神柔软了一瞬,又立刻恢复了玩赖的模样。
“走走走,懒师父,寺里的午膳好了没有啊?我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早上我就喝了杯牛奶。”
刚走出两步,时光猛地刹住脚。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扭过头,眼睛瞪得溜圆,指着俞亮的鼻子。
“哦!对了!说起吃饭,俞亮你可以啊!长本事了!
还给我下药了是吧?拿我当武大郎呢!”
时光立刻转向懒师父,腮帮子鼓起,眉毛挑得老高。
瞬间切换成委屈巴巴的告状模式,“还有芸豆师父!他是同伙!懒师父你得给我做主!”
懒师父立刻端起一副刚知晓此等骇人听闻之事的震惊表情,痛心疾首地指着俞亮。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俞亮小友,尔等怎可做出如此……如此违背律法与清规之事?我佛慈悲,恕罪恕罪啊!”
他一边摇头晃脑地谴责,脚下却抹了油般迅速开溜。
嗯,死道友不死贫道,古人诚不欺我!他真招架不住啊。
“师父!您别……”俞亮急着想拉住临阵脱逃的“盟友”,却被时光一把揽住脖子,牢牢锁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看着时光那双眯起来的闪着“危险”光芒的眼睛,心里暗道不好。
只好急忙解释:“那不是害人的药,是安神液,芸豆师父说对身体绝无坏处,只是想让你好好睡一觉……”
“我不管!”时光下巴一扬,小括号梨涡笑容又出来了,甜得很,却让俞亮背后莫名一凉。
“有没有坏处得我说了才算!我就知道!你!俞亮三段!给我下药了!罪加一等!
还有,鬼手……呸!明石一郎那家伙叫你出去,你单枪匹马就去了?
俞亮,你摸着良心说说,春节那会是谁信誓旦旦当着家里人面说再也不瞒我的?
自己数数,一年不到,这都瞒了我多少件了?嗯?”
他每说一句,就凑近一分,笑眯眯的样子却让俞亮头皮发麻。
俞亮心中警铃大作,得哄!必须立刻哄好!
他眼神飞快地扫视四周,庄严的塔林群显然不是解决心上人情绪的好地方。
目光猛地锁定旁边新建好的、更为清静的家族塔林区。
他当机立断,握住时光绕在他脖子上的手腕,不容分说地将人拉了进去,反手“咔哒”一声合上了那扇厚重的木门。
时光没反应过来,半推半就地被拽进了内部。
还没等他适应里头稍暗的光线,也没看清这是何处。
所有追究谴责的话语被骤然覆上来的柔软温度彻底堵了回去。
俞亮的吻来得突然但不粗暴,带着一种急切和又温柔的力道。
时光惊得眼睛瞪圆。
俞亮这个小古板,此前在寺里我不过亲吻了一下他的眼睛都能把他逼急,这回竟主动在寺里行这种举动?
手下意识抵在俞亮胸前,却被对方另一只手紧紧扣住了腰,整个人不容抗拒地被按进那个熟悉又令人安心的怀抱里。
时光猝不及防,鼻腔里萦绕着俞亮身上清冽干净的气息,混合着塔林里淡淡的檀木和灰尘的味道。
他下意识地想挣扎抗议,可俞亮的亲吻里的歉意、思念、以及失而复得的珍视感,像潮水般涌来。
这个瞒着他去做危险事情的人,现在反而好像比他更害怕?
一股巨大的委屈排山倒海般地也涌上来,瞬间冲红了时光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