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董联盟瓦解,各路诸侯星散。袁绍身为盟主,却未能在洛阳捞到多少实质好处,反因孙坚玉玺之事闹得颜面受损,心中憋着一股郁结之气。他率领大军返回渤海郡,途经河内时,便暂且屯驻下来。然而,数万大军人吃马嚼,每日消耗的粮草都是一个天文数字。渤海郡地小民贫,难以支撑,很快军中便出现了粮草短缺的危机。袁绍坐在中军大帐内,看着各地送来的催粮文书,眉头紧锁,烦躁地来回踱步。
“报——!” 正在袁绍忧心忡忡之际,帐外传来通报声,“启禀主公,冀州牧韩馥大人,遣人送来大批粮草,现已至营外!”
“哦?” 袁绍闻言,先是一怔,随即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既有得到接济的松了口气,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屈辱。他整理了一下衣冠,出帐迎接。只见营外浩浩荡荡停着数百辆粮车,押运的冀州军官恭敬地呈上韩馥的书信。信中言辞谦卑,称仰慕袁公声威,特献上粮草以资军用,望勿推辞。
袁绍命人接收粮草,重赏来使,回到帐中后,脸色却阴沉下来。他四世三公,名满天下,如今竟要依靠韩馥这等他素来看不起的庸碌之辈接济,心中那股不甘与野心如同野草般疯长。
谋士逢纪察言观色,见袁绍神色不豫,心知其意,便屏退左右,凑近低声道:“主公,大丈夫纵横天下,岂能长久仰人鼻息,等待他人送粮为食?这岂是英雄所为?”
袁绍叹了口气,抚额道:“元图(逢纪字)所言,我岂不知?然如今困守河内,粮草不继,如之奈何?”
逢纪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压低声音:“主公,眼前便有一处钱粮广盛之地,唾手可得,不知主公可有意乎?”
“何处?” 袁绍目光一凝。
“冀州!” 逢纪斩钉截铁道,“冀州带甲百万,谷支十年,乃天下膏腴之地!韩馥其人,暗弱无能,庸碌之辈,岂配据守此等大州?此真乃天赐予主公之基业也!”
袁绍心动,但仍有些犹豫:“冀州兵多粮足,韩馥虽庸,亦非毫无根基,如何可取?”
逢纪阴险一笑,献上毒计:“主公可效驱虎吞狼之策!可暗中遣一心腹,送信于北平公孙瓒,诈称愿与其共分冀州,邀他兴兵南下攻打韩馥。公孙瓒久在边塞,觊觎中原久矣,闻此利诱,必欣然起兵!待其兵临城下,韩馥一介懦夫,必然惊慌失措。届时,主公再以援救为名,趁机进入冀州,主持大局。那韩馥走投无路,唯有将州事托付于主公,如此,则冀州可不费吹灰之力而得!”
袁绍听罢,抚掌大笑,眼中尽是贪婪与得意:“元图此计大妙!真乃吾之子房也!就依此计行事!” 他当即亲笔写下一封密信,言辞恳切,许以共分冀州之利,派心腹之人星夜兼程,送往幽州公孙瓒处。
那公孙瓒自离开洛阳后,心中也对中原富庶之地念念不忘,接到袁绍密信,不疑有他,大喜过望:“袁本初相约,天赐良机!” 他立刻点起麾下白马义从及幽州精锐,以大将严纲为先锋,浩浩荡荡杀奔冀州而来,一路宣称应袁绍之约,共取冀州。
与此同时,袁绍又玩起了两面手法,暗中派人快马赶往邺城,将“公孙瓒无故兴兵犯境,意图吞并冀州”的“紧急军情”,抢先一步透露给了冀州牧韩馥。
韩馥正在府中处理政务,闻听此报,吓得面如土色,手中笔砚都掉落在地。“公……公孙瓒?他……他为何突然来攻我冀州?” 他本就性情懦弱,缺乏决断,此刻更是慌得六神无主,急忙召集麾下谋士荀谌、辛评前来商议。
荀谌早已看出袁绍野心,但见韩馥如此惶恐,便顺着袁绍的圈套进言:“主公,那公孙瓒率领燕、代之地的虎狼之师,长驱直入,其兵锋锐不可当!更兼其麾下有刘备、关羽、张飞等万人敌相助,我军恐难抵御啊!为今之计,唯有求援于外。”
他顿了顿,观察着韩馥的神色,继续道:“渤海袁本初,智勇双全,名望海内,麾下颜良、文丑皆当世名将。主公与袁氏有旧,何不遣使延请袁绍入冀州,使其与主公共同治理州事?袁绍感念主公恩义,必当厚待主公,并全力抵御公孙瓒。如此,则冀州可保,主公亦可安枕无忧矣!”
韩馥听了,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友若(荀谌字)之言甚善!甚善!我本是袁氏故吏,才能又远不及本初,让贤于他,正合古人之道!速速派人去请袁绍!”
“主公不可!” 长史耿武闻言,急忙出列劝阻,他性情刚直,早已看穿袁绍诡计,“主公明鉴!袁绍如今不过是困守渤海的一支孤军,粮草匮乏,全赖我冀州接济方能存活,其势如同婴儿在主公股掌之上,绝其哺乳,立可饿死!为何反要将这偌大的冀州基业,拱手让于他?这分明是引狼入室,自取灭亡啊!”
韩馥却已被恐惧和所谓的“让贤”之名冲昏了头脑,不悦地驳斥道:“耿长史何出此言?我本是袁氏门生,才能平庸,本初乃天下英雄,我让位于他,正是效仿古之圣贤,择贤而让!你等何必在此嫉妒贤能?” 他固执己见,拒不采纳耿武的忠言。
耿武见韩馥如此昏聩,知大势已去,悲愤交加,仰天长叹:“冀州休矣!我等皆将成为他人阶下之囚!” 他话音刚落,帐下便有三十多名看清局势的官吏,心灰意冷,纷纷弃官而去,不愿与韩馥同亡。
韩馥不顾耿武等人的反对,一意孤行,派遣别驾关纯为使,携带他的亲笔信,前往河内迎接袁绍入主冀州。然而,耿武与关纯虽意见相左,但皆对冀州抱有忠诚,两人不忍见基业轻易落入外人之手,竟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最激烈的方式——他们暗中携带利刃,埋伏在袁绍进入邺城的必经之路上,准备行刺!
数日后,袁绍率领大军,浩浩荡荡抵达冀州治所邺城。他志得意满,骑在高头大马上,看着眼前这座繁华富庶的州城,心中充满了即将将其纳入囊中的快意。
就在袁绍队伍行至城门口时,异变陡生!早已埋伏在侧的耿武和关纯,如同扑食的猎豹,猛地从人群中窜出,手持明晃晃的钢刀,双目赤红,厉声高喝:“袁绍逆贼!安敢觊觎我冀州!纳命来!” 两人一左一右,直扑袁绍!
事发突然,袁绍左右的侍卫一时竟未能反应过来!眼看刀锋即将及身,袁绍吓得脸色发白!
“主公小心!” 两声雷霆般的怒吼几乎同时响起!只见袁绍身后,如同两座铁塔般矗立的颜良、文丑二将,反应极快!颜良拔出腰间佩剑,格开耿武劈来的刀锋,顺势一剑刺入其胸膛!文丑更是凶悍,直接拔出短戟,猛地掷出,正中关纯面门!
耿武、关纯二人,壮志未酬,血溅当场,当场殒命!他们的行动虽然悲壮,却未能改变冀州易主的命运。
袁绍惊魂未定,看着地上的尸体,眼中闪过一丝后怕与狠厉,他整理了一下衣冠,冷哼一声,在颜良、文丑及大队甲士的簇拥下,堂而皇之地进入了邺城。
入城之后,袁绍立刻翻脸不认人。他表面上遵从约定,表奏韩馥为奋威将军,却只是一个毫无实权的虚职。随后,他迅速以自己的班底接管了冀州所有要害部门:任命田丰为别驾,沮授为治中,许攸、逢纪等心腹谋士亦各居要职,彻底将韩馥架空。
直到此时,韩馥才如梦初醒,明白了自己“让贤”行为的愚蠢与后果。他整日生活在惶恐与后悔之中,看着原本属于自己的权力和府邸被袁绍及其手下占据,感觉自己如同笼中之鸟,随时可能被处置。他寝食难安,最终,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下,韩馥抛弃了家小(或部分家小),只带着少数几名贴身仆从,仓皇逃离了邺城,前往陈留,投奔太守张邈去了,冀州至此彻底落入袁绍之手。
袁绍兵不血刃,巧取豪夺,获得了梦寐以求的冀州基业,实力瞬间暴涨,成为北方最强大的诸侯之一。然而,他背信弃义、驱虎吞狼的行径,也为日后与公孙瓒的反目成仇,以及内部潜在的矛盾,埋下了深深的隐患。北方的天空,因为袁绍的崛起,而开始酝酿起新的、更加剧烈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