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吕布这员绝世猛将后,李儒再次劝说董卓早日落实废立之事,以定名分。董卓于是又在宫中省中设宴,大会公卿,并命令吕布率领千余名全身披挂的甲士,手持利刃,侍卫在宴会四周,杀气腾腾。这一天,太傅袁隗以及所有官员都不得不来。酒过数巡,董卓“铮”地一声拔出宝剑,寒光映照着众人惊恐的脸,他厉声道:“当今皇上暗弱无能,不可以奉祀宗庙社稷!我将依照伊尹、霍光的旧例,废帝为弘农王,立陈留王为皇帝!有不从者,立斩不赦!” 群臣被甲士所慑,面如土色,浑身颤抖,无人敢应答。
就在这时,中军校尉袁绍猛地推开面前的案几,挺身而出,他年轻气盛,面对董卓的淫威毫不退缩,大声反驳:“当今皇上即位不久,并无失德之处!你如今想要废嫡立庶,这不是谋反是什么?!” 董卓没想到还有人敢当众顶撞,而且是自己刚刚提拔的袁绍,顿时怒发冲冠,也拔出剑指向袁绍,咆哮道:“天下大事,尽在我手!我说废就废,谁敢不从!你看我的剑锋不锋利吗?!” 袁绍毫无惧色,同样“唰”地拔出佩剑,昂然相对:“你的剑利,我的剑也未尝不利!” 两人在筵席上剑拔弩张,眼看就要血溅五步!李儒见状,急忙上前拉住董卓,低声道:“主公,大事未定,不可妄杀名门之后的袁本初,恐失人望。” 袁绍也知道此刻硬拼吃亏,他手持宝剑,环视了一眼噤若寒蝉的百官,尤其是看了一眼他的叔父太傅袁隗,然后冷哼一声,将代表官位的节杖悬挂在东门上,表明弃官不做的决心,大步而出,当夜便离开洛阳,直奔冀州而去。
董卓看着袁绍离去的背影,余怒未消,转头对吓得脸色发白的袁隗说:“你的侄儿如此无礼,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姑且饶他一命。那么,废立之事,你意下如何?” 袁隗早已胆寒,颤声答道:“太尉所见极是,……一切听凭太尉做主。” 董卓满意地点点头,再次按剑威胁群臣:“敢有再阻挠大议者,以军法从事,定斩不饶!” 群臣彻底被其淫威震慑,纷纷伏地表示听从。宴会结束后,董卓问侍中周毖、校尉伍琼:“袁绍此去,会如何?” 周毖分析道:“袁绍忿忿而去,若逼得太急,他狗急跳墙,必然生变。况且袁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如果他招揽豪杰,聚众起兵,各地英雄趁机响应,那么崤山以东的地区,恐怕就不再是明公您的了。不如赦免他的罪过,任命他为一个郡的太守,这样袁绍庆幸免罪,就不会作乱了。” 伍琼也附和此议。董卓觉得有理,便派人任命袁绍为渤海太守,暂且安抚。
九月初一,董卓命人请少帝升嘉德殿,大会文武百官。他手持宝剑,站在殿前,对众人宣布:“天子暗弱,不足以君临天下。今有策文一道,宜当宣读。” 于是命李儒上前宣读废立策文。李儒展开竹简,用他那阴柔而清晰的声音读道:“孝灵皇帝,早弃臣民;皇帝承嗣,海内侧望。而帝天资轻佻,威仪不恪,居丧慢惰:否德既彰,有忝大位。皇太后教无母仪,统政荒乱。永乐太后暴崩,众论惑焉。三纲之道,天地之纪,毋乃有阙?陈留王协,圣德伟懋,规矩肃然;居丧哀戚,言不以邪;休声美誉,天下所闻,宜承洪业,为万世统。兹废皇帝为弘农王,皇太后还政,请奉陈留王为皇帝,应天顺人,以慰生灵之望。”
策文读完,董卓厉声命令左右武士将少帝扶下龙椅,强行解下他的玺绶。少帝被迫北面长跪,称臣听命。何太后也被呼喝着去掉太后服饰,听候敕令。少帝与何太后悲愤交加,相拥号哭,殿内群臣见此凄惨景象,无不掩面悲伤。
就在这时,阶下一位大臣再也抑制不住满腔怒火,他奋力推开拦阻的侍卫,冲到殿中,指着董卓愤怒高叫:“贼臣董卓!你敢行此欺天罔地之谋!我丁管今日就以颈血溅你!” 说着,挥动手中所持的象牙朝笏,用尽全身力气向董卓掷去!董卓大惊,侧身躲过,暴怒喝道:“武士何在!给我拿下!” 左右一拥而上,将丁管捆缚。董卓下令立即推出斩首。丁管毫无惧色,一路骂不绝口,直至刀斧加身,神色不变,慷慨就义。他的鲜血,染红了宫殿前的汉白玉台阶。
董卓随即请陈留王刘协登殿,接受百官朝贺。刘协即皇帝位,称汉献帝,时年九岁。改年号为初平。董卓自封为相国,享有“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的特权,权势与威福达到了臣子的极致。他将少帝与何太后、唐妃囚禁在永安宫中,封锁宫门,严禁百官探视。可怜少帝四月登基,九月就被废黜。
却说被囚禁在永安宫中的少帝、何太后与唐妃,生活日渐窘迫,衣服饮食都被克扣削减。少帝终日以泪洗面。一日,他偶然看见双燕在庭院中飞翔,触景生情,随口吟诵了一首诗:“嫩草绿凝烟,袅袅双飞燕。洛水一条青,陌上人称羡。远望碧云深,是吾旧宫殿。何人仗忠义,泄我心中怨!” 这首诗很快被董卓安插的耳目获得,呈报给董卓。董卓看后,冷笑一声:“哼!心怀怨望,作此反诗,杀之有名矣!” 随即命令李儒带武士十人,入宫弑帝。
李儒领命,带着鸩酒和武士闯入永安宫。少帝与太后、唐妃正在楼上,见李儒凶神恶煞地到来,心知不妙,大惊失色。李儒皮笑肉不笑地捧着鸩酒对少帝说:“春日融和,董相国特献上寿酒,为陛下祈福。” 少帝颤抖着问:“这……这是何故?” 何太后强自镇定,斥道:“既是寿酒,你可先饮!” 李儒顿时翻脸,怒道:“你们不喝是吗?” 挥手让左右武士拿出短刀和白绫,扔在地上,厉声说:“寿酒不喝,那就选这两样东西吧!” 唐妃跪在地上,抱住李儒的腿苦苦哀求:“妾身愿代陛下饮下此酒,只求公公能放过太后和陛下母子性命!” 李儒一脚踢开唐妃,叱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代王而死?” 转而将酒举到何太后面前逼迫:“你可以先喝!” 何太后至此,知无幸理,悔恨交加,破口大骂已死的兄长何进无谋,误引国贼入京,才导致今日灭门之祸。李儒不耐烦地连连催逼少帝。少帝泪流满面,对太后说:“容儿臣与母后作别……” 于是悲声作歌道:“天地易兮日月翻,弃万乘兮退守藩。为臣逼兮命不久,大势去兮空泪潸!” 歌声凄切,闻者落泪。唐妃也泣不成声,和歌一首:“皇天将崩兮后土颓,身为帝姬兮命不随。生死异路兮从此毕,奈何茕速兮心中悲!” 歌罢,三人抱头痛哭。李儒凶相毕露,厉声催促:“相国立等回话,你们再拖延时间,还指望有人来救吗?” 何太后挣扎着站起,指着李儒厉声诅咒:“董贼逼我母子,皇天必不保佑!你们这些助纣为虐的奸贼,必当灭族!” 李儒大怒,不再废话,猛地双手抓住何太后,恶狠狠地将她从楼上直撺下去!只听一声惨呼,何太后当场殒命。他又叱令武士用白绫绞死了唐妃,然后强行掰开少帝的嘴,将鸩酒灌下。顷刻之间,少帝七窍流血而死。
李儒回报董卓,董卓命人将三人草草葬于城外荒郊。自此,董卓更加肆无忌惮,每夜闯入皇宫,奸淫宫女,甚至夜宿龙床,行径禽兽不如。他的残暴并不仅限于宫廷。一次,他引军出城,行至阳城地界,正值二月社赛,村民聚集,男女混杂,热闹非凡。董卓竟命军队将百姓团团围住,不分青红皂白,尽数屠杀!掠夺妇女财物,装载上车,还将千余颗村民的头颅悬挂在车下,一路连绵返回洛阳,公然扬言是杀贼大胜而归!在洛阳城门外,他下令焚烧那些人头,将抢来的妇女和财物分赏给手下军士,以此收买军心,其行径令人发指!
越骑校尉伍孚,字德瑜,是个性情刚烈的忠直之臣。他目睹董卓种种暴行,愤恨不平,暗中在朝服之内穿上小铠甲,藏匿短刀,时刻寻找机会刺杀董卓。一日,董卓入朝,伍孚早早迎候在殿阁下,见董卓走近,他突然拔出短刀,用尽全身力气直刺董卓胸膛!然而董卓膂力过人,反应极快,竟一把抓住伍孚持刀的手腕,两人扭打在一起。吕布闻声冲入,一把将伍孚揪倒在地。董卓惊魂未定,喘着粗气喝问:“谁指使你造反?!” 伍孚虽被制服,却瞪圆双眼,厉声大喝:“你又不是我的君主,我也不是你的臣子,何来造反一说!你罪恶滔天,人人得而诛之!我恨不能将你车裂,以谢天下!” 董卓暴跳如雷,下令将伍孚拖出去,以最残酷的剖剐之刑处死。伍孚至死,骂声不绝,其忠烈之气,震撼了整个洛阳城。
经此一吓,董卓自此出入宫廷,身边总是跟随着大批全副武装的甲士护卫,将他与那个他试图掌控却又无比恐惧的世界,彻底隔绝开来。洛阳的天空,在他的阴影下,愈发显得黑暗而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