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六年的四月,洛阳城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闷热中。南宫嘉德殿内,汉灵帝刘宏躺在龙榻上,蜡黄的面容在摇曳的宫灯映照下更显憔悴。他艰难地抬起颤抖的手,指向跪在榻前的蹇硕。
爱卿...灵帝的声音微弱得如同游丝,朕...将协儿托付与你了...
蹇硕重重叩首,额头撞击在冰凉的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望向侍立在龙榻旁的九岁皇子刘协。那孩子安静得异乎寻常,稚嫩的脸上带着超乎年龄的沉静。
臣...万死不辞!蹇硕的声音哽咽,双手紧紧攥住了衣袍。
灵帝疲惫的目光转向殿内另一侧。十四岁的皇子刘辩正不安地绞着衣袖,目光游移不定。当与父皇视线相遇时,他慌乱地垂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腰间玉佩。
都...退下罢...灵帝长叹一声,缓缓闭上双眼,眼角渗出一滴浑浊的泪珠。
四月十一日深夜,嘉德殿内静得可怕。张让俯身凑近天子的面庞,突然浑身一颤,扑倒在地放声痛哭:陛下——驾崩了!
蹇硕猛地起身,佩剑与甲胄相撞发出铿锵之声。他强压悲痛,对身边亲信低语:速请大将军入宫议事。转身时,他深深望了一眼懵懂的刘协,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此时的大将军府中,何进正与袁绍对弈。闻得宫中传唤,他整了整衣冠便要起身。
大将军且慢。袁绍按住他的手臂,眉头微蹙,夜深相召,恐非吉兆。
何进不以为意地摆手:陛下新丧,正是用人之际。
马车行至南宫阙门时,蹇硕的司马潘隐快步迎上。两人目光相接的刹那,潘隐突然眨了眨眼,右手在佩刀上轻叩三下。
何进瞳孔骤缩,当即抚额高呼:哎呀!旧疾复发!话音未落,他已跃下马车,抄小路狂奔而去。夜风呼啸着掠过耳畔,他的心跳如擂鼓般轰鸣。
四月十三日黎明,何进率禁军直入嘉德殿。他亲手为战栗的刘辩披上龙袍,目光凌厉地扫过跪满殿阶的群臣。
即日起,奉皇子辩为帝!
十四岁的少帝登基当日,何太后垂帘听政。珠帘后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大将军辅政,蹇硕仍领西园军。
退朝后,袁绍快步跟上何进,压低声音:大将军真要继续任用蹇硕?此人手握先帝遗诏,留之必成大患!
何进捻着胡须沉吟不语,恰见中常侍郭胜笑吟吟走来。
奴婢特来恭贺大将军。郭胜贴近何进耳语,蹇硕近日与董重往来甚密...
此时北宫永乐殿内,董太后正将越窑青瓷茶盏狠狠掷在地上。
何氏屠户之女,安敢欺我!她死死揪住董重的衣袖,速去联络蹇硕!
而蹇硕府中烛火通明,他正伏案疾书:何进兄弟专权,欲诛尽宦官...宜共闭宫门,急捕斩之!写罢唤来心腹,郑重嘱咐:务必亲手交予赵常侍。
殊不知赵忠收到密信后,立即与郭胜密议。郭胜捻着信纸冷笑:蹇硕自寻死路。当夜,这封密信就出现在了何进案头。
四月二十五日,黄门令率禁军直扑蹇硕府邸。蹇硕惊起拔剑,却被郭胜从背后死死抱住。
校尉莫怪...郭胜的声音带着诡异的亲热,这都是大将军之命...
临刑前,蹇硕遥望南宫方向,嘶声长笑:臣有负先帝所托!
五月朝会,何进与三公联名上奏:董太后交通州郡,不宜居禁中。
珠帘后传来何太后冰冷的声音:准奏。
辛巳日,骠骑将军府被重兵围困。董重持剑立于庭中,对何进派来的使者惨笑:告诉何遂高,某在黄泉路上等他!言毕横剑自刎,鲜血染红了青石阶。
六月初七,迁居河间的董太后在驿馆中悄然离世。消息传回洛阳时,何进正与袁绍宴饮。他举杯的手微微一顿,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荡起涟漪。
大将军。袁绍俯身斟酒,声音低沉,接下来该清理宫闱了...
窗外骤雨突至,雨点猛烈敲打着殿瓦。何进望着雨幕中模糊的宫阙轮廓,缓缓握紧了拳头。雨声淅沥中,他仿佛听见了命运之轮开始转动的轰鸣。
而在北宫深处,张让正为少帝梳理发髻。铜镜中映出少年天子惊恐的面容,老宦官的手指轻柔地穿过墨发,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殿外风雨如晦,宫灯在风中摇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陛下莫怕。张让的声音轻柔如羽,有老奴在,定护得陛下周全。
少帝刘辩怯生生地点头,小手不自觉地抓紧了张让的衣袖。老宦官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手中的玉梳轻轻划过少年的发丝。
与此同时,在南宫一角,九岁的陈留王刘协独自站在廊下,望着漫天雨幕怔怔出神。一个小太监悄悄走近,将一枚玉佩塞进他手中。
这是蹇校尉留给殿下的...
刘协紧紧握住尚带余温的玉佩,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与年龄不相称的坚毅。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襟,他却浑然不觉,只是静静地望着嘉德殿的方向。
夜色渐深,何进在府中辗转难眠。他起身点亮烛火,反复端详着案上的密报。袁绍的建议在耳边回响,而郭胜的谗言又让他举棋不定。烛火摇曳中,他的影子在墙壁上晃动,仿佛预示着朝堂上即将掀起的腥风血雨。
此时的长乐宫内,何太后同样难以入眠。她抚摸着先帝留下的玉如意,想起日间董太后那怨毒的眼神,不禁打了个寒颤。珠帘在夜风中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宫闱深处不为人知的秘密。
黎明时分,第一缕阳光照进嘉德殿。少帝刘辩坐在龙椅上,不安地扭动着身子。张让侍立在一旁,目光不时扫过殿外持戟而立的卫士。当何进的身影出现在殿门时,张让的嘴角微微抽动,随即又恢复了那副谦卑的笑容。
新的一天开始了,而洛阳城中的权力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