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87年,仲秋。
晨曦微露,薄雾如轻纱般笼罩着舒城。刘云立于刺史府最高的楼阁之上极目远眺,城郭、田野、河流在渐亮的晨光中勾勒出安宁的轮廓,一种生机勃勃而又秩序井然的繁荣气息,弥漫在这片历经三年治理的土地上。
三年了。
自中平四年(184年)受任扬州刺史,至今已整整三载。遥想当年,手持一纸诏书踏入这江东之地,面对的是内部豪强掣肘、民生凋敝、百废待兴的局面。刘云曾于众属僚面前立誓,定要以三年之期,使扬州大治。如今,期限已至。
“典韦。”刘云轻声唤道。
如同铁塔般静立在楼梯口的典韦立刻上前,躬身抱拳,声音低沉而有力:“主公!”
“今日不议军政,随我出去走走。”刘云整理了一下常服,淡然道,“看看这三年后的扬州,究竟是何光景。”
“诺!”典韦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立刻点选了十余名身手矫健、身着便装的白毦亲卫,悄然随刘云出府。
刘云没有惊动任何人,如同寻常士子般汇入舒城清晨逐渐熙攘的人流。脚下的青石板路面平整而洁净,显然是经过了用心的修缮与维护。两侧店铺早已卸下门板,幡旗招展,伙计们精神抖擞地吆喝着,空气中弥漫着早点铺子传来的食物香气与茶楼的清雅茶韵。
云商的铺面尤为显眼,占据了城中最好的位置。洁白的白糖堆砌如雪,色泽温润的红糖宛如琥珀,散发着清香的肥皂用油纸包裹得整整齐齐,更有那用精致瓷瓶盛装的“清泉烈火”酒,标签鲜明,吸引着往来士绅商贾驻足。除此之外,来自江东各郡的丝绸、漆器、陶瓷,乃至通过海军商路运来的海外珍奇,琳琅满目,交易之声此起彼伏,却不见丝毫混乱,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
行人大多面色红润,步履从容,眼神中透着安定与满足。孩童们在街边追逐嬉戏,银铃般的笑声清脆悦耳。几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坐在茶馆外临街的位置,悠闲地品着早茶,谈论着今年的风调雨顺与家中儿孙,脸上洋溢着闲适的笑容。路过一处宅院,只见门扉虚掩,院内收拾得井井有条,晾晒的衣物在晨风中轻摆,一派“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安然景象。
“主公,您看那边,”典韦难得地主动开口,指着街角一个略显冷清的粥棚,低声道,“三年前,这等施粥点从早到晚都排满了面黄肌瘦的饥民。如今……怕是这店家几日也遇不到几个真正需要施舍的人了。”他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朴实的、带着成就感的笑意。
刘云微微颔首,心中慰藉。民无饥色,野无饿殍,此乃治世之基,亦是争霸天下的根本。
信步来到城东,那里矗立着新建的、规模宏大的常平仓群。高大的仓廪如同沉默的巨人,守护着扬州的命脉。正巧遇见张昭与几名仓曹吏,手持厚厚的账册,在仓廪区间穿梭巡查,神情专注。见到刘云微服而来,张昭略显诧异,随即快步上前,拱手行礼。
“主公,您怎有空亲临仓廪?”张昭问道,他向来严肃的脸上,如今虽依旧严谨,却少了几分往日的凝重与忧色,眉宇间多了几分踏实与从容。
“随意走走,看看成果。子布辛苦,如今仓廪情况如何?”刘云望着那一眼望不到头、墙体厚实、通风防潮设施完善的仓廪群,沉声问道。
张昭闻言,眼中顿时焕发出一种难以抑制的光彩,那是历经艰辛后看到丰硕成果的激动。他引刘云走向一座刚刚完成清点、尚未完全封闭的仓廪,推开厚重的木门,指着里面几乎堆至顶梁、金灿灿、散发着谷物醇香的粟米山,声音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回主公!自全力推行军屯民垦、大规模兴修水利以来,去岁及今岁,扬州六郡连年丰稔,堪称前所未有之盛世!各郡县常平仓皆已充盈,存粮普遍超过七成!仅舒城此处的总仓,现存各类粮秣,已逾一百八十万斛!这尚不包括夷州那边一年三熟、正通过海军舰队源源不断运回的新粮!”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平复内心的澎湃,继续道,语气中充满了感慨:“回想三年前初至,为筹措数千人马数月之粮,臣等与元叹(顾雍字)绞尽脑汁,府库几近空空。每每念及,犹如昨日。如今……如今仓廪之充实,储备之雄厚,莫说供养现有军民,纵是再骤然扩军十万,支撑三五年连绵大战,亦绝无匮乏之虞!此皆赖主公英明决断,政令得宜,上下一心之果也!”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如释重负的欣慰与由衷的敬佩。
看着那实实在在、仿佛能闻到米香的粮山,一股沉甸甸的成就感与前所未有的安心感在刘云心中升起。手中有粮,心中不慌。这庞大到令人震撼的粮食储备,是维系民心稳定的绝对基石,更是支撑未来任何宏图伟业的坚强后盾,是撬动天下格局最重的筹码之一。
离开令人振奋的粮仓区,刘云策马出城。城外的官道宽阔平整,可容数车并行,道旁栽种的树木已初见规模。车马往来络绎,多是运输货物的商队和缴纳粮赋的乡民,秩序井然。田野之中,沟渠纵横如网,在秋日阳光下粼粼闪烁,灌溉着无垠的田畴。虽然主要秋收已近尾声,但部分田地里仍有农人在进行着晚稻的最后收割或是为冬小麦的播种做着准备,一片繁忙而充满希望的景象。他们看到刘云这一行气度不凡的骑马之人,大多只是抬头友善地望一眼,或点头致意,便继续专注于手中的活计,脸上看不到丝毫惊惧、麻木或谄媚,只有对土地的深情与对安稳生活的从容。
行至城西规模庞大的军械督造区,尚未靠近,便听到了富有节奏的、沉闷如雷的锻打声和流水冲击巨大轮轴发出的持续轰鸣。在刘晔的总领以及浦元、马均等顶尖大匠的倾力投入下,这里已然成为了一座技术密集、分工明确、效率惊人的军工心脏区域。
巨大的水排不知疲倦地带动着数十柄沉重的锻锤规律起落,赤膊的精壮匠人们喊着号子,默契配合,正在流水线上批量打造着制式的环首刀、长矛枪头以及打造札甲所需的标准化甲叶。另一片区域,工匠们则在更为精细的工作台上,精心组装、调试着结构更为复杂、望山(瞄准具)经过改进的强弩。空气中弥漫着煤炭、熔融钢铁、汗水与防护性桐油混合的独特而热切的气味。
刘晔闻讯从一座正在测试新式重型床弩的工棚中快步走出,身旁跟着同样一脸专注、手指还沾着油污的浦元和马均。见到刘云,三人立刻上前行礼。
“主公!”刘晔语气中带着兴奋,“您来的正好!浦大师改进了百炼钢的折叠工艺,新出的刀剑韧性与锋利度更胜往昔!马均则在连弩的供矢机构上有了突破性想法,正在尝试制作样机!”他指着旁边一批新出炉的兵甲,“还有这批甲胄,采用了冷锻覆土淬火之法,甲叶强度与韧性平衡极佳!”
刘云拿起一柄新打造的环首刀,入手沉甸,刀身纹理如流水,手指轻弹,发出清越悠长、如龙吟般的嗡鸣,刃口在光线下泛着幽蓝的寒光。又仔细检查了一片叠压锻造的甲叶,果然质地均匀,边缘处理光滑,防护力肉眼可见。
“浦大师,马先生,辛苦了!”刘云看向这两位沉默寡言却技艺通神的大匠,真诚赞道,“军械之利,关乎将士生死,系于战场胜负。得二位倾力,实乃我军之大幸!”
浦元只是沉稳地点点头,目光依旧停留在火红的锻炉上。马均则有些腼腆地笑了笑,低声道:“均……均定当尽力。”
刘云转向刘晔:“子扬,继续钻研,精益求精。无论是刀甲弓弩,还是攻城器械,乃至战船装备,凡有所需,一应物料、钱粮、人手,皆可向子布支取,不必有任何顾虑!”
“晔领命!必不负主公期望!”刘晔与其他两位大匠一同郑重躬身。
离开热火朝天的工坊区,远处城西大校场传来的震天喊杀声、金铁交鸣声与如同奔雷般的马蹄轰鸣,将刘云吸引过去。登上高高的点将台,俯瞰下去,只见校场之上,烟尘滚滚,旌旗招展,一股肃杀凌厉之气扑面而来。
太史慈正指挥着数千精锐骑兵,进行着复杂的高速迂回、分割与突击演练,马蹄踏地声如密集战鼓,队伍变换迅捷如臂使指,冲锋之势宛若决堤钢铁洪流,令人望之胆寒。徐晃督导的重甲步兵方阵,正在演练攻坚破阵,士卒们身披重甲,吼声如同山崩地裂,步伐统一,如同移动的金属城墙,气势沉重磅礴。黄忠的弓弩营则在进行着多轮次、不同距离的覆盖射击演练,箭矢破空之声尖锐密集,如同飞蝗蔽日,远处的箭靶区早已被层层叠叠的箭矢覆盖,几乎看不到原本的模样。陈到率领的白毦精兵在进行着小队协同格斗与极端情况下的应急反应训练,动作狠辣精准,配合天衣无缝。即便是潘璋、陈武等将领,也各自统领部曲,进行着严苛的阵型磨合与个人武艺操练,喊杀声此起彼伏。
负责今日校场总协调的荀攸,一身轻甲,见刘云到来,快步从指挥位置走来,躬身行礼。
“公达,将士们士气如何?操练可还顺利?”刘云望着台下这支纪律严明、杀气腾腾的虎狼之师,心中豪情涌动,这正是他未来扫平一切的倚仗。
荀攸脸上带着沉稳而自信的笑容,目光扫过校场上龙精虎猛的将士,回道:“回主公,我军将士粮饷足额,从不拖欠,装备日益精良,更兼《军功爵制》激励,人人奋勇,个个争先,士气高昂至极,求战之心迫切!各部兵种协同日益娴熟,水陆战力经过夷州历练及持续操演,皆已远非三年前可比,堪称脱胎换骨。假以时日,稍经战火洗礼,必是主公手中纵横天下、所向披靡的强军劲旅!”
刘云缓缓点头,目光深邃。这支从最初几千人发展至今,包括强大海军在内,总数近六万、且皆为训练有素、装备不断更新迭代的职业化军队,是刘云未来涤荡乾坤、重塑山河最信赖的拳头与基石。
傍晚时分,夕阳将舒城的城墙、楼宇染成一片温暖的金红色,炊烟袅袅,更添几分宁静祥和。刘云回到将军府议事堂,郭嘉、戏志才、张纮等人已在此等候。年轻的陆逊也静立于郭嘉身侧,经过近两年的历练与熏陶,他气质愈发沉静内敛,目光开合间,睿智之光隐现。
刘云将一日所见,市井之繁荣安定,仓廪之充实如山,工坊之技术精进,军容之雄壮强盛,一一娓娓道来,细节详尽,如在目前。
郭嘉轻摇羽扇,慵懒的神色中透着了然一切的深邃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激赏:“主公,扬州如今,内政修明,法令畅通,百姓安居乐业,仓廪充盈至前所未有之境,甲兵之利冠绝当下,商路畅通于四海,货殖繁盛,更有夷州为海外之基,黄金、粮草、木材等战略物资源源不绝输入。此等基业,政通人和,物阜民丰,武备修而不用,实乃乱世中之奇迹,足可当‘大治’二字,无愧主公当年之誓!”
戏志才接口道,语气中带着一种经过沉淀的激昂:“更可贵者,在于人心向背。百姓感念主公活命安顿、轻徭薄赋、澄清吏治之恩,心向刘氏;将士怀揣凭赫赫军功封侯拜将、光耀门楣之志,士气可用;士人见新政卓有成效,前程远大,制度一新,亦多倾心归附,愿效犬马。此乃无形之长城,民心之壁垒,远比有形的坚城利刃更为牢固,更为难得。”
张纮抚须微笑,补充着文治方面的成就:“纮近日整理核验各郡县上报文书,其中刑狱讼案之数量,较之三年前同期,锐减十之七八。民间纠纷多以乡约族规调解,重大案件方能达于郡县。吏治之清明,民风之淳朴向善,可见一斑。‘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之古风,在扬州诸多城镇,已非虚言,而是切实之景象。”
刘云静听着麾下这些心腹重臣们的总结与评价,缓步走到堂前,凭栏远眺。舒城内外,万家灯火次第亮起,星星点点,蜿蜒如河,勾勒出一派安宁、繁荣、充满生机的盛世夜景。三年来的一幕幕,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飞速闪过:初来时的举步维艰与暗中布局,整顿吏治、设立考功司的雷厉风行,颁布《招贤令》迎来四方才俊的盛况,推行屯田、改良农具的艰难与突破,设立流民司安置数十万北来百姓的庞杂,收服吴郡四族等地方豪强的博弈与妥协,建立海军、开拓夷州那波澜壮阔的日日夜夜……无数的艰辛、汗水、智慧、抉择,甚至暗处的鲜血,终于在今时今日,凝聚成了这“扬州大治”的煌煌伟业!这坚实的根基,是用心血浇铸而成。
扬州,已然被刘云经营得固若金汤,仓廪充实如海,武备修明似铁,百姓乐业安居,人才济济一堂,成为了这黑暗沉沦的乱世中,独一无二的璀璨明珠,一个兼具繁荣、秩序、力量与希望的“世外桃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