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深,濡须水畔泛起薄雾。郡守府内,刘云正与荀攸、戏志才核查新军教导队的遴选名册,典韦侍立一旁,不时因名册上某个熟悉的名字而咧嘴一笑。就在这井然有序的忙碌中,一名亲卫步履匆匆,脸上带着异色,入内禀报:
“主公,城外……城外来了位游方郎中,颇为奇特。”
刘云并未抬头,笔尖在竹简上勾画:“郎中?有何奇特之处?莫非又是那些装神弄鬼的符水之士?”张饶之乱后,刘云对这类人物格外警惕。
亲卫连忙摇头:“非是符水之士。此人自称姓华名佗,字元化,沛国谯县人。其人身背青囊,不施符咒,只用银针、草药与……与一些奇特的金属器具。他在城西临时搭了个草棚,专治各种疑难杂症,尤其擅长处理外伤。这几日,不仅许多百姓前去求医,连军营中一些训练受伤、或是旧伤难愈的军士,经他诊治后,也都大为好转!徐都尉麾下有个队率,腿上脓疮数月不愈,几近残废,那华佗竟用一把小刀划开皮肉,刮骨去腐,敷上药膏,不过数日,伤口便开始收口生肌!如今军营中都传遍了,称其为‘华神医’!”
“刮骨疗伤?”刘云执笔的手一顿,墨迹在竹简上晕开一小团。这个名字,以及这描述中的治疗方式,瞬间击中了刘云脑海深处的某些记忆。华佗!外科鼻祖!麻沸散!五禽戏!
刘云猛地站起身,竹简落在案上发出轻响。“备车!不,备马!”刘云语气中带着一丝难掩的急切,“典韦,随我去城西会一会这位华神医!”
荀攸与戏志才对视一眼,皆有些讶异于刘云如此大的反应。荀攸沉吟道:“主公,若此人真有如此医术,确是不可多得之才。只是其来历……”
“元化先生乃当世真正的医者,非欺世盗名之辈。”刘云打断他,一边整理衣冠,一边向外走去,“若能得他相助,于我军民,乃天大的幸事!”
快马加鞭,不多时便来到城西。远远便见一处简陋的草棚前,排起了长龙,求医者络绎不绝,其中不乏穿着号衣的军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草药苦涩气味。刘云示意典韦等人留在外围,独自下马,缓步走近。
草棚内,一位身着粗布葛衣、面容清癯、目光炯炯有神的老者,正全神贯注地为一名军士清理手臂上深可见骨的创伤。他动作沉稳而精准,手中一枚细长的银针飞快地在伤处周围刺下,那军士原本因疼痛而紧绷的身体竟渐渐放松下来。随后,他用一种弯曲的金属小钩清理创面,敷上捣碎的青黑色药膏,再用洁净的白布包扎,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见丝毫拖沓。
刘云看得心中震动,这手法,远非此时寻常郎中可以比拟。待那军士千恩万谢地离开,暂时没有新的病人,刘云才上前几步,拱手行礼,态度恭敬:“在下刘云,见过元化先生。”
华佗抬起头,打量了刘云一眼,目光清澈而深邃,似乎并未因刘云的身份而有所动容,只是淡淡还礼:“原来是刘太守。老朽一介游医,当不起太守如此大礼。”他语气平和,带着一种超然物外的淡泊。
“先生当得起。”刘云真诚道,“云方才见先生施术,神乎其技,更闻先生连日来救治军民无数,活人万千,此乃大功德。云特来拜谢!”
华佗一边整理着石台上的草药,一边淡然道:“医者本分,救死扶伤而已。太守治理庐江,新政惠民,使百姓得以安居,减少流离病苦,此方为大功德,老朽区区医术,何足挂齿。”
刘云见他宠辱不惊,心知寻常客套难以打动,便决定开门见山。“先生过谦了。”刘云走到他身旁,看着那些散发着苦味的药材和那些造型奇特的医疗器具,沉声道:“云今日前来,一是感谢,二则,是有一不情之请,望先生成全。”
华佗手上动作未停,只是微微侧首:“太守请讲。”
刘云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远处那些排队等候、面带病容的百姓,以及更远处隐约可见的军营轮廓,语气凝重而恳切:“先生游历四方,当知这乱世之中,兵戈一起,伤亡最重者,莫过于军中士卒与无辜百姓。士卒负伤,若不得及时有效救治,轻则残疾,重则殒命,万千家庭因此破碎。百姓遭遇战乱瘟疫,更是尸横遍野,十室九空。”
华佗闻言,整理药材的手微微一顿,轻轻叹了口气,显然对此深有感触。
刘云继续道,声音带着一种构想未来的热切:“云不才,忝为庐江太守,有心保境安民,亦欲在这乱世中,尽可能多地保全性命。然,军中缺乏良医,民间亦缺医少药。云恳请先生,能留在庐江!”
刘云目光灼灼地看向他,抛出刘云思虑已久的计划:“云愿全力支持先生,在军中设立‘军医营’!由先生主导,选拔机敏忠诚之人,系统传授先生之外科医术、辨识草药、处理创伤之法!让每一营,每一部,皆有懂得急救包扎、能处理常见创伤的医官!同时,在郡内广设医馆,培训更多郎中,使先生之仁心妙术,能惠及更多军民!”
刘云越说越是激动,仿佛看到了那幅蓝图:“先生之志,在于悬壶济世,活人万千。若仅凭先生一人之力,跋山涉水,一生能救治几何?若能授徒传艺,使千百人习得先生之术,则千百人皆可如先生般救死扶伤!届时,沙场之上,受伤儿郎能得及时救治,减少枉死;乡野之间,患病黎庶能得有效诊疗,免于夭亡!此等活人功德,岂不胜过先生独自奔波百倍?云愿以庐江一郡之力,助先生实现此宏愿!”
这番话,刘云酝酿已久,此刻倾吐而出,带着全部的真挚与期盼。刘云没有用高官厚禄去诱惑,因为刘云知道,对于华佗这样的人,真正能打动他的,是那份“济世活人”的共鸣,是能让他的医术发挥更大价值的平台。
华佗彻底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过身,第一次真正认真地、长时间地凝视着刘云。他那双看透世情疾苦的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惊讶,有审视,更有一种深埋的理想被点燃的悸动。他行医大半生,足迹遍布州郡,见过太多官吏豪强,或轻视医术,或只求其为自己服务,从未有人,如眼前这位年轻太守般,不仅尊重他的医术,更理解他的志向,并愿意以如此大的手笔和格局,去支持他将医术推广,普惠众生。
他沉默了很久,草棚内外只剩下风声和远处隐约的人声。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拂过那装着银针和奇特刀具的青囊,仿佛在权衡,在抉择。
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太守……真欲设立此‘军医营’,广授医术,普惠军民?”
“绝无虚言!”刘云斩钉截铁,“先生若允,所需一切药物、场地、人手,皆由郡府全力供给!先生可专心授业、钻研医术,救该救之人,传愿传之道!”
华佗的目光再次扫过那些等待救治的伤兵和贫民,又看向刘云坚定而真诚的脸庞。他深吸一口气,那口胸中郁结多年的、关于医道传承与世间苦难的浊气,仿佛随之吐出。他整理了一下粗布葛衣,对着刘云,郑重地长揖到地:
“太守既有此济世活人之宏愿,佗,虽才疏学浅,愿效绵薄之力!愿以此残躯所学,助太守成此功德!”
刘云心中一块大石轰然落地,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连忙上前,双手扶住他的手臂:“先生快快请起!能得先生相助,乃我刘云之幸,乃庐江军民之幸!先生且稍待,我立刻命人在城内安排清净院落,一应所需,即刻备齐!”
华佗直起身,脸上露出了刘云见到他后的第一个、发自内心的淡淡笑容:“院落不必奢华,能遮风避雨,邻近伤病者即可。太守,救人如救火,若无他事,老朽想先去看看军营中几位重伤的军士。”
“好!云陪先生同去!”刘云毫不犹豫地说道。
看着华佗重新背起那个看似朴素却承载着无数生命希望的青囊,刘云知道,庐江的基石之上,又将增添一根无比坚实的支柱。这不仅仅是得到了一位神医,更是为未来的军队和百姓,构建了一道生命的屏障。乱世之中,医术的力量,有时,堪比千军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