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透过稀疏的竹林,洒在阳翟城外一处僻静山居的柴扉前。刘云依照郭嘉的建议,只带着郭嘉本人以及扮作随从的陈到,提着精心准备的药材,轻叩那扇略显斑驳的木门。
良久,门内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随后柴扉吱呀一声拉开一条缝隙。一个面色苍白、身形瘦削、披着厚厚棉袍的青年探出半张脸。他约莫二十出头年纪,眉眼间与郭嘉有几分相似的精明,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病痛折磨出的倦怠与疏离。
“奉孝?”戏志才看到郭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被警惕所取代。他的目光扫过刘云和陈到,声音虚弱而冷淡:“今日怎有闲暇来我这病痨鬼的住处?还带了生客?”
郭嘉连忙上前一步,脸上堆起熟稔的笑容:“志才兄,多日不见,特来看看你。这位是我新近结识的好友,陈国刘云刘子玉,听闻你身体不适,特备了些药材前来探望。”
刘云上前微微躬身,语气诚恳:“在下刘云,冒昧打扰,还望戏先生见谅。些许薄礼,不成敬意,望对先生贵体有所裨益。”他示意陈到将药材奉上。
戏志才却并未伸手去接,只是淡淡地看了刘云一眼,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人心:“陈王世子?阁下如今在阳翟城内可是名声不小。只是我这山野闲人,重病缠身,只怕受不起世子殿下如此厚礼,也担不起什么‘先生’的称呼。诸位请回吧。”
话语中的拒绝之意,毫不掩饰。他甚至没有让三人进门的意思。
郭嘉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正要再劝,刘云却轻轻拉了他一下,示意他不必多言。
“是在下唐突了。”刘云神色不变,依旧保持着温和的笑容,“戏先生需要静养,云明白。今日前来,只为探望,绝无他意。这些药材还请先生收下,或许能用得上。我们这就告辞,改日再来拜会。”
说完,他示意陈到将药材轻轻放在门边的石墩上,然后对着戏志才再次拱了拱手,便干脆利落地转身,带着有些错愕的郭嘉和沉默的陈到离去。
走出一段距离,郭嘉才忍不住低声道:“主公,这……志才他性子便是如此,并非刻意针对……”
刘云摆了摆手,脸上不见丝毫恼怒,反而露出思索之色:“无妨。初次拜访,本就难以取信。何况,我观戏先生面色,并非寻常风寒,倒像是……陈年痼疾,且伴有肺气虚弱之症。他心存疑虑,也是常情。”
他的目光投向远处起伏的山峦,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第一次拜访,如同石子投入深潭,未能激起太大涟漪。
三日后,刘云再次来到那座山居之前。这次,他没有带郭嘉,只让陈到提着一个食盒跟随。
戏志才打开门,看到又是刘云,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语气依旧冷淡:“世子殿下何必屡次前来?我这陋室,实在没什么可招待的。”
刘云仿佛没有听出他话中的逐客之意,微笑道:“戏先生误会了。今日前来,并非为谈论天下大事,只是前日见先生咳嗽不止,面色不佳。我略懂一些调理之法,特熬制了一盅‘川贝雪梨羹’,此物润肺止咳,或可缓解先生些许不适。”他从陈到手中接过食盒,亲自打开,露出里面还冒着热气的白瓷盅。
戏志才愣住了。他没想到刘云这次前来,竟是为了送一碗羹汤?他看着那盅晶莹剔透的羹品,闻着那淡淡的甜香,冰冷的心防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触动了一下。
“世子殿下费心了。”他的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但依旧没有让刘云进门,“只是……我这病,非一日之寒,寻常汤水,恐无大用。”
“是否有用,先生一试便知。”刘云也不强求,将食盒放在门边,诚恳道:“此外,云观先生居所,虽清幽,但竹木环绕,湿气较重,于肺疾恢复恐有妨碍。若能时常开窗通风,保持室内干爽,或许能让先生感觉舒适一些。”他提出的,是最基础的现代卫生观念。
戏志才眼中再次闪过一丝讶异。通风?保持干爽?这些看似简单的建议,却从未有医者对他提起过。那些医者大多只会开一些苦涩的药方,却从未在意过他身处的环境。
“多谢世子提醒。”他的声音虽然依旧平淡,但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似乎融化了一丝缝隙。
第二次拜访,如同春风拂过冰面,带来了些许暖意。
又过了五日。这次,刘云不仅带来了新熬制的药膳,还带来了几包他根据记忆和对中药的粗浅理解,精心配伍的草药。其中特意加入了黄芪、党参等扶正固本的药材,并详细写明了煎服方法。
更重要的是,他这次提出了一个让戏志才无法立刻拒绝的请求。
“戏先生,云深知先生需要静养,本不该屡次叨扰。”刘云站在门外,语气无比诚恳,“只是,云心中有一疑虑,关乎民生根本,苦思不得其解。奉孝言道,若论内政经济,颍川无人能出先生其右。故而冒昧前来,想向先生请教一二,不知先生可否赐教?只需片刻即可。”
他没有直接招揽,而是以请教学问的名义,这既照顾了戏志才的自尊,也给了对方一个台阶。
戏志才站在门内,沉默了。他可以拒绝权势,可以拒绝名利,但对于一个真心向他请教学问的人,尤其是一个已经表现出足够诚意和关怀的人,他那颗属于智者的心,很难完全硬起来。
而且,刘云前两次的拜访,那碗温热的羹汤,那句关于通风的提醒,都像是一点点温暖的火星,落在他冰冷沉寂的心湖上。
良久,柴扉再次“吱呀”一声,这次,它被完全拉开了。
“世子殿下,请进吧。”戏志才侧过身子,声音依旧虚弱,但那份刻意的冷漠,已然消失不见。
刘云心中一喜,知道最艰难的一步,终于迈出了!他整理了一下衣袍,郑重地迈步,踏进了这座他三度拜访的山居小院。
阳光终于照进了这座幽静的院落,也照在了戏志才那张苍白却不再那么拒人千里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