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并非虚无。
它是粘稠的、灼热的、带着亿万晶体摩擦般高频噪音的**实质**。林深感觉自己正被投入一颗恒星坍缩后的奇点,每一颗粒子都在尖叫着被撕裂、重组、赋予新的、冰冷的秩序。
熔炉之心。
他的身体——或者说,那具正在被黑色晶体同化、又被内部湮灭能量撕扯得残破不堪的躯壳——正被狂暴的能量乱流裹挟着,坠向这片纯粹的、由毁灭与重生法则构成的黑暗核心。左半身几乎完全化为布满裂痕的黑色晶体,右半身血肉模糊,骨骼暴露,仅存的神经末梢传递着超越极限的剧痛,却更像是这具躯壳最后的、无关紧要的回响。
意识,已如风中残烛。引爆纽扣核心的湮灭反应,耗尽了他最后的精神燃料。那点属于“林深”的自我,如同投入熔炉的雪花,正在飞速消融,被熔炉本身宏大、冰冷、混乱的原始意志冲刷、覆盖。
*“归……来……”*
*“基石……永恒……”*
*“系统……重构……”*
这些意念不再是外来的声音,它们正从内部滋生,如同他新生的晶体骨骼中流淌的血液,即将成为他存在的唯一意义。
**不……**
那点微弱的、不甘的余烬,在绝对的同化面前,连火星都算不上。
然而,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永恒黑暗的前一瞬——
**滋…滋啦…滴…滴…**
一个微弱到几乎被熔炉轰鸣彻底淹没的、断断续续的电子音,如同穿越了亿万光年的星光,极其顽强地穿透了层层黑暗与噪音的帷幕,再次在他意识最深处响起!
林薇!
是那个神经信号接收器!它竟然还没被完全摧毁?还在工作?!
这声音,不再是之前规律的提示音,而是充满了强烈的干扰杂音,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彻底消失。但就在这杂音中,林深那即将熄灭的意识,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爆发出了超越极限的、近乎本能的反应!
他不再试图“理解”声音的含义,也无力再去“模拟”或“共鸣”。他将意识中最后一点残存的、未被熔炉意志完全覆盖的“方向感”和“空间感”,如同孤注一掷的赌徒,全部押注在这断断续续的信号来源上!
**那里!离开!**
一个纯粹到极致的意念脉冲,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嘶吼,顺着他与那颗濒临破碎的纽扣之间最后一丝脆弱联系,狠狠地冲撞出去!目标不是发射信息,而是驱动这具残躯,向信号来源的方向——**逃离熔炉核心**!
嗡!
嵌在他左腕晶体深处、布满蛛网裂痕的纽扣,似乎感应到了这最后的、绝望的求生指令。它内部残存的、混乱的湮灭能量与熔炉灌注的秩序能量激烈冲突,本已濒临彻底崩溃,此刻被这强烈的“逃离”意念一激,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边缘!
轰!
纽扣没有爆炸,但它表面最粗大的一道裂痕猛地崩开!一小块不规则、边缘闪烁着危险幽光的黑色晶体碎片,如同被高压弹射般,从纽扣主体上崩飞!这块碎片并没有射向外界,而是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如同拥有生命般,狠狠**楔入**了林深仅存的、尚算“柔软”的右手掌心!
“呃啊——!” 一股钻心蚀骨的剧痛从掌心传来,瞬间撕裂了身体的麻木!那块滚烫的、蕴含着混乱湮灭能量的纽扣碎片,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嵌入了他的掌骨!剧痛如同强心针,让林深涣散的意识猛地一个激灵!
而就在碎片嵌入的瞬间——
一股微弱却极其精纯的、源于纽扣本身的**系统权限波动**,通过碎片与掌骨的直接接触,猛地注入林深残破的躯体!这股波动,带着“种子”级别的核心认证,虽然混乱不堪,却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滴入一滴冰水!
那些缠绕着他、试图将他拖入核心深处的熔炉触须,在接触到这股混乱但位阶极高的权限波动时,猛地一僵!它们内部的能量流动出现了极其短暂的紊乱和迟疑!仿佛一群忠诚的猎犬,突然嗅到了主人身上混杂了致命毒药的气息,本能地产生了畏惧和困惑!
就是这一瞬间的迟滞!
林深那被剧痛刺激、又被碎片注入的微弱权限波动强行驱动的残躯,爆发出最后一点蛮力!他仅存的右臂(尽管掌心嵌着滚烫的碎片,剧痛钻心)猛地抓住一根因混乱而暂时松动的熔炉触须,借着触须本身的支撑力,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断断续续电子信号传来的方向——血池的上方——狠狠一蹬!
噗!
他残破的身体,如同被高压水流喷出的破布娃娃,竟然真的从无数缠绕的触须和粘稠的黑色物质中,短暂地挣脱了出来!向上冲去!
几乎就在他脱离熔炉核心引力束缚的同一时刻——
轰!!!!
一道凝聚到极致、散发着毁灭一切秩序的猩红光束,如同天神投下的审判之矛,撕裂了上方翻滚的血浪和粘稠物质,无视一切阻碍,精准无比地贯入了林深刚刚逃离的那片纯粹的黑暗核心——熔炉之心!
取代者的最高净化协议,执行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紧接着——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宇宙初开般的恐怖能量冲击,从被猩红光束命中的熔炉核心深处,猛地爆发出来!
不是爆炸的火焰,而是纯粹的、无序的、崩解的**力场**!
整个巨大的血池瞬间被这股力场充满!粘稠的血浆和黑色物质如同被投入搅拌机的颜料,疯狂地旋转、撕裂、蒸发!坚固无比的合金池壁发出刺耳的哀鸣,如同被无形巨手揉捏的锡纸,瞬间扭曲变形!无数断裂的熔炉触须被狂暴的能量撕碎,化为燃烧的黑色晶体碎片,如同暴雨般在沸腾的血池中四射飞溅!
整个地下空间,地动山摇!刺耳的金属扭曲声、能量尖啸声、结构崩裂声混合成一首毁灭的交响曲!顶部的金属结构开始扭曲、断裂,大块大块的混凝土和钢筋如同陨石般砸落下来,激起更大的血浪和混乱!
林深残破的身体,被这股恐怖的崩解力场狠狠抛飞!他像一片狂风中的落叶,在沸腾的血浆、飞溅的晶体碎片和坠落的建筑残骸中翻滚、撞击!每一次撞击都带来骨骼碎裂的脆响和血肉模糊的剧痛!嵌在右掌的纽扣碎片,如同烧红的铁钉,每一次撞击都带来深入灵魂的灼烧!
他勉强睁开被血污糊住的眼睛,涣散的视野中,一片末日景象。
猩红的能量乱流在血池上空肆虐。
扭曲的金属结构如同怪物的骸骨。
燃烧的黑色晶体碎片如同地狱的火雨。
而池边,取代者那释放了毁灭光束的躯壳,此刻也布满了更深的裂痕,猩红的能量在裂纹间明灭不定,显然那“净化”一击的反冲也让它付出了巨大代价。它空洞的眼眸死死盯着下方彻底失控、正在崩解的熔炉核心,似乎在疯狂运算着后续方案。
“滴…滴…滋啦…**上方…直走…通道…快!**”
那断断续续的电子音,在毁灭的轰鸣中,突然变得清晰了一瞬!一个极其简短的、带着强烈干扰的指令,强行灌入林深的意识!
上方!直走!通道!
林薇的声音!她在指引!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林深不知道那通道在哪,不知道是否还存在,但他必须抓住这唯一的指引!他用尽最后力气,挥舞着剧痛无比的右臂(嵌着碎片的右手根本无法握拳),拨开迎面砸来的燃烧碎块,同时拼命蹬动仅存一条还能勉强活动的腿,试图在沸腾翻滚、如同怒海的血池“表面”稳住身形,朝着记忆中入口的方向,奋力“游”去!
每一步都如同在岩浆和碎玻璃中跋涉。身体在崩溃,意识在模糊。左半身的黑色晶体在崩解力场的冲击下不断剥落,露出下面更深的、仿佛活体金属般的结构。右半身的伤口被灼热的血浆浸泡,剧痛钻心。掌心的纽扣碎片持续散发着滚烫和混乱的权限波动,既干扰着靠近的熔炉残余能量(它们似乎本能地畏惧这混乱的“种子”碎片),又像一颗定时炸弹般灼烧着他的神经。
前方,翻滚的血浪和坠落的建筑残骸中,似乎真的出现了一个扭曲变形的、被撕裂的金属通道口!那是他当初被拖进来的地方?还是被爆炸新撕裂的缺口?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萤火,微弱却致命地吸引着他。
然而,就在他拼死扑向那个扭曲通道口的瞬间——
轰隆!!!
一大块燃烧着猩红能量的、巨大的熔炉核心碎片(如同小山般大小),在崩解力场的推动下,如同失控的彗星,带着毁灭的尾焰,朝着他刚刚辨认出的通道方向,狠狠砸来!
通道口,瞬间被那毁灭的阴影彻底覆盖!
最后的生路,即将被彻底堵死!
林深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砸落的巨物,嵌着碎片的右手无意识地攥紧(剧痛让他几乎昏厥),左臂的黑色晶体结构在能量乱流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跳过去?不可能。
绕开?时间不够。
后退?下面是彻底失控、正在湮灭的熔炉核心。
绝境!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直接、更无解的绝境!
那断断续续的电子音,在猩红巨物砸落的轰鸣中,彻底被淹没。
林薇的信号……消失了。
是放弃了他?还是……她那边也遭遇了不测?
取代者僵立在池边残骸中,猩红的眼眸转向林深的方向,锁定了这个在毁灭风暴中挣扎的“污染源”和“失败品”。它布满裂痕的躯干上,几个较小的能量发射口,再次幽幽亮起了猩红的光芒……
前有堵截(坠落的熔炉核心碎片),后有追兵(取代者的锁定),身下是沸腾湮灭的地狱,掌中嵌着致命的碎片。
林深站在(或者说漂浮在)沸腾的血浆之上,残破的晶体与血肉之躯在毁灭的风暴中摇曳。
他,还能向哪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