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三十五年九月的乌拉城,刚入秋就刮起了冷冽的北风,吹得城墙上的 “乌” 字旗猎猎作响,却吹不散城里的紧张气氛。议事厅里,布占泰正盯着墙上的海西地图,手指在乌拉河与辉发的边界线上反复摩挲,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 地图上,辉发的区域已经被人用红笔涂改成了 “建州辉发八牛录”,那片红色像一块烙铁,烫得他心口发疼。
“首领,城外的城墙已经加筑到三丈高了,还在城门口挖了两丈宽的护城河,河里插满了尖木刺。” 副将塔海走进来,躬身汇报,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自从辉发归入建州的消息传来,布占泰就像疯了一样,下令加固城防、扩充兵力,士兵们连轴转了一个月,个个都累得眼窝深陷。
布占泰没有回头,声音沙哑地问:“从蒙古买来的战马呢?都训练好了吗?”
“战马倒是都到了,可…… 可没多少人会骑啊。” 塔海的声音低了下去,“咱们乌拉的士兵大多是步兵,以前只练过刀枪,骑兵训练了半个月,连基本的冲锋都练不熟练,有的甚至还从马背上摔下来过。”
布占泰猛地转过身,眼里布满血丝:“练不熟练也要练!难道等建州的骑兵打过来,咱们拿着刀枪去拼吗?”
塔海不敢再说话,只能低着头退到一边。他心里清楚,布占泰的焦虑不是没有道理 —— 辉发覆灭后,海西四部只剩下乌拉和叶赫,叶赫部的布扬古龟缩在城里不敢出来,乌拉成了建州西进的唯一障碍。可焦虑解决不了问题,乌拉的底子本就不如建州,这几年布占泰忙着争权夺利,没怎么发展军备,现在临时抱佛脚,哪里赶得上?
为了守住乌拉,布占泰还想了另一个办法 —— 拉拢蒙古喀尔喀部。他让人备了厚礼:五十张貂皮、十匹宝马、还有从朝鲜买来的二十匹丝绸,派使者去喀尔喀部,请求他们出兵相助,约定 “若建州来犯,喀尔喀出三千骑兵,乌拉出五千步兵,共抗建州,事后乌拉愿将东部三个牧场赠予喀尔喀”。
可使者去了半个月,回来却只带了一封喀尔喀部首领的回信,信里只说 “喀尔喀与建州素有贸易往来,不愿轻易交恶,望乌拉首领自求多福”—— 说白了,就是不愿意帮忙。
“一群见利忘义的东西!” 布占泰把回信撕得粉碎,摔在地上,气得浑身发抖。他以为凭着那些厚礼,再加上 “共同对抗建州” 的名头,喀尔喀部总会动心,却忘了建州每年给喀尔喀部的贸易利益,比他那点厚礼多得多 —— 建州的铁器、布匹、粮食,都是喀尔喀部急需的,他们怎么会为了乌拉,得罪建州?
拉拢蒙古不成,布占泰只能把希望寄托在 “内部挖潜” 上。他下令在乌拉部境内强行征兵,凡是年满十五岁、不满六十岁的男子,都要参军,还把族里的粮食、牲畜都集中起来,作为军粮和军饷。可这样一来,乌拉的族人却怨声载道 —— 地里的庄稼没人收,家里的老人孩子没人管,不少人偷偷跑到了建州的边境,想投靠建州。
有一天,塔海在城门口抓到了几个想逃跑的族人,其中还有一个是士兵的家属。那妇人跪在布占泰面前,哭着说:“首领,我们不是想背叛乌拉,只是家里已经没粮食了,孩子都快饿死了,求您放我们一条活路吧!”
布占泰看着妇人怀里面黄肌瘦的孩子,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可他还是硬着心肠说:“现在是乌拉的生死关头,谁也不能走!再敢逃跑,全家都贬为奴隶!”
妇人绝望地瘫在地上,哭声传遍了整个广场。族人们看着这一幕,眼里满是恐惧和不满,却没人敢说话 —— 布占泰的狠辣,他们早就见识过。
可压迫越重,反抗的种子就埋得越深。没过多久,就有士兵偷偷逃跑,有的甚至带着武器投靠了建州。塔海每天都要处理好几起逃兵事件,却越处理越心惊 —— 士兵们的士气已经低到了极点,有的士兵甚至在训练时故意偷懒,说 “反正打不过建州,练了也白练”。
布占泰也察觉到了士兵的懈怠,他试图用 “重赏” 激励大家,说 “只要守住乌拉,每个人都能分到五亩良田、一头耕牛”,可士兵们却没人相信 —— 他们知道,乌拉的粮食早就不够了,那些承诺不过是画饼充饥。
十月初,建州的探子传回消息:努尔哈赤已经从辉发回到了嘉班寨,正在召集将领们开会,还从建州本部和辉发八牛录抽调了不少兵力,看样子是在为攻打乌拉做准备。
布占泰听到消息后,彻底慌了。他让人把自己的金银珠宝都拿出来,分给将领们,说 “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守住乌拉,这些珠宝都是你们的”,可将领们却只是敷衍地谢恩,眼里满是怀疑 —— 他们心里清楚,乌拉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塔海看着慌乱的布占泰,心里突然生出一丝绝望。他想起几年前,乌拉还是海西四部中最强的部落,疆域辽阔,兵力充足,可短短几年时间,就因为布占泰的猜忌和短视,一步步走向衰落。现在面对建州的威胁,除了加固城墙、强行征兵,布占泰再也想不出别的办法,这样的乌拉,怎么可能打得过建州?
而在嘉班寨,努尔哈赤正和额亦都、何和礼商量攻打乌拉的计划。探子送来的乌拉城防图和士兵士气报告,摊在桌子上,一目了然。
“布占泰倒是会折腾,加筑城墙、挖护城河,可惜啊,军心散了,再坚固的城墙也没用。” 额亦都看着报告,笑着说。
何和礼也点头道:“是啊,乌拉的士兵大多是强行征召的,士气低落,还有不少人想投靠咱们。咱们要是现在出兵,说不定不用打,乌拉就自己乱了。”
努尔哈赤却摇了摇头:“不急。现在乌拉还没到彻底崩溃的地步,咱们再等等,等他们的粮食彻底耗尽,士兵们的士气再低一些,到时候出兵,才能以最小的代价拿下乌拉。”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另外,派个人去乌拉的边境,给那些想投靠咱们的族人送些粮食,告诉他们‘只要真心归顺,建州绝不会亏待他们’—— 咱们要让乌拉的族人知道,归顺建州,比跟着布占泰死守,有更好的出路。”
何和礼连忙应下:“我这就去办!”
十一月的乌拉城,已经下起了小雪。城里的粮食越来越少,士兵们只能吃掺了树皮的稀粥,有的士兵甚至因为饥饿而晕倒在训练场上。布占泰每天都要登上城墙,望着建州的方向,心里满是恐惧和绝望 —— 他知道,建州的大军迟早会来,而他,已经没有任何办法可以阻止。
辉发的覆灭,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乌拉的衰落与无力。海西最后一个强敌,在建州的压力下,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只等着最后一根稻草落下。而努尔哈赤,正坐在嘉班寨的议事厅里,耐心地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 他知道,拿下乌拉,统一海西的日子,已经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