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四十一年九月的叶赫城,刚入秋就飘起了冷雨,淅淅沥沥的雨水打在城墙上,把 “叶赫” 二字的旗帜泡得发沉,像极了此刻布扬古的心情。议事厅里,烛火被风吹得忽明忽暗,布扬古坐在主位上,手里捏着一封皱巴巴的书信 —— 这是明朝辽阳巡抚给的回信,纸上只有寥寥数语:“叶赫自行固守,朝廷忙于内事,暂难调兵支援。”
“暂难调兵?说到底就是不管咱们了!” 布扬古把书信扔在桌上,语气里满是愤怒与绝望。自从乌拉覆灭的消息传来,他就像踩在悬崖边上,一边让人加固城墙、清点军备,一边连着派了三批使者去明朝求援,可每次得到的都是这样敷衍的回复。
副将纳林布禄站在一旁,低着头不敢说话。他比谁都清楚叶赫的处境:海西四部,哈达、辉发、乌拉先后归入建州,只剩下叶赫孤零零地守在边境;建州的疆域已经跟叶赫接壤,探子每天都能看到建州的巡边队在边界线上活动,那面红色的 “努” 字旗,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
“蒙古那边呢?喀尔喀部有没有回信?” 布扬古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怒火。他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 之前派去蒙古的使者,带着五十匹宝马、一百张貂皮,想请喀尔喀部出兵相助,约定 “若建州来犯,蒙古出三千骑兵,叶赫出两千步兵,共守叶赫城”。
纳林布禄的头垂得更低了:“回首领,喀尔喀部…… 回了信,说他们与建州有贸易往来,不愿得罪建州,还说…… 还说让咱们‘识时务者为俊杰’,早日归顺建州。”
“归顺?” 布扬古猛地拍案而起,桌上的茶杯被震得跳起,茶水洒了一地,“咱们叶赫是海西的老牌部落,怎么能归顺建州那个蛮子!纳林布禄,你去把库房里的金银珠宝都拿出来,再派一批使者去蒙古,就说只要他们出兵,这些珠宝都是他们的,要是不够,我还能把叶赫东部的两个牧场给他们!”
“首领,没用的。” 纳林布禄终于抬起头,眼里满是无奈,“喀尔喀部的人说了,建州每年给他们的铁器、布匹,比咱们这点珠宝值钱多了,他们不会为了咱们,断了自己的生路。而且…… 而且最近蒙古的商人,都在偷偷跟建州做生意,根本没人敢跟咱们来往了。”
布扬古愣住了,他看着纳林布禄,又看了看空荡荡的议事厅,突然觉得浑身无力,瘫坐在椅子上。他一直以为,叶赫有明朝撑腰,有蒙古相助,就算打不过建州,也能守住自己的地盘,可现在才发现,所谓的 “靠山”,早就靠不住了 —— 明朝自顾不暇,蒙古见利忘义,叶赫,已经成了真正的 “孤家寡人”。
屋漏偏逢连夜雨,叶赫的内部,也开始出现裂痕。乌拉覆灭后,不少叶赫族人听说了建州的好日子 —— 哈达、辉发、乌拉的族人有地种、有衣穿、有饭吃,还能送孩子去学堂读书,心里渐渐动了归顺的念头。
有一天,纳林布禄在城门口抓到了几个想偷偷跑去建州的族人,其中有个叫帖木儿的年轻人,是叶赫的普通牧民。纳林布禄问他为什么要跑,帖木儿梗着脖子说:“跟着首领,每天都要担心建州打过来,连饭都吃不饱;去建州,至少能活下去,还能让我弟弟去学堂读书!”
纳林布禄看着帖木儿眼里的渴望,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他知道,帖木儿说的是实话 —— 这几年,为了防备建州,布扬古把大部分粮食都集中起来当军粮,族人们只能吃掺了树皮的稀粥,不少人都饿肚子;而建州那边,不仅粮食充足,还能让族人过上安稳日子,换谁都会动心。
更让布扬古头疼的是,叶赫的几个旧贵族,也开始动摇了。有个叫乌尔泰的贵族,偷偷派儿子去建州,想跟努尔哈赤谈归顺的条件,结果被建州的巡边队抓住,押回了叶赫城。布扬古本来想杀了乌尔泰,杀鸡儆猴,可乌尔泰的族人都跪在城门口求情,说 “要是杀了乌尔泰,他们就一起去建州”,布扬古没办法,只能把乌尔泰关起来,不敢再动他。
到了十月,叶赫的处境越来越难。城墙上的士兵大多是强行征召的族人,没经过系统训练,有的甚至连弓箭都拉不开;粮仓里的粮食只够支撑两个月,要是冬天再遇到大雪,族人们肯定会饿死;更可怕的是,建州的探子已经混进了叶赫城,每天都在散布 “归顺建州能过好日子” 的消息,越来越多的族人开始动摇。
布扬古看着空荡荡的街道,心里满是绝望。他知道,叶赫撑不了多久了,建州的大军迟早会来,而他,已经没有任何办法可以阻止。他只能每天登上城墙,望着建州的方向,心里一遍遍地祈祷,希望明朝能突然派兵来救他,希望蒙古能突然改变主意,可这些祈祷,都像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
而在嘉班寨,努尔哈赤正忙着筹备建立新政权。他让人整理建州的户籍、土地、兵力,还召集了各个牛录的额真,商量制定新的制度 —— 包括官制、税制、军制,甚至还有法律条文。何和礼从乌拉回来后,向努尔哈赤汇报了叶赫的情况,说叶赫已经成了 “惊弓之鸟”,只要建州出兵,就能轻松拿下。
努尔哈赤却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咱们先建立新政权,等制度完善了,让所有族人都有了归属感,再出兵叶赫。到时候,不用咱们打,叶赫的族人说不定会主动打开城门,迎接咱们进去。”
何和礼点了点头,心里很是佩服努尔哈赤的远见。他知道,努尔哈赤要的不是简单的 “征服”,而是真正的 “统一”—— 让所有女真族人都认可建州,都愿意成为这个新政权的一部分。
十一月的叶赫城,下起了第一场大雪。雪地里,偶尔能看到族人偷偷跑去建州的脚印;城墙上,士兵们缩着脖子取暖,眼神里满是恐惧;议事厅里,布扬古坐在主位上,看着窗外的大雪,心里满是不甘。他知道,叶赫的末日,已经不远了;海西的统一,建州的崛起,已经是不可逆转的大势。
叶赫的孤立,不仅是海西最后一个部落的绝境,更是建州统一海西的 “最后证明”。从此,建州再也没有了海西的后顾之忧,可以专心筹备新政权,为统一整个女真,乃至进军辽东,做好最后的准备。而叶赫,只能在寒冷的冬天里,等待着命运的最终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