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二十一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第一场雪落下时，嘉班寨的练兵场已经积了薄薄一层白霜。努尔哈赤站在高台上，看着下面乱糟糟的队伍 —— 六千多名士兵挤在一起，有穿着皮甲的老兵，有刚招募的新兵，还有从联军归附来的士兵，他们来自不同部落，说着不同方言，连队列都站不整齐，更别说配合训练了。
“停！” 努尔哈赤皱着眉头喊停，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这样练下去，练到明年春天也没用！你们自己看看，队列乱得像菜市场，要是真打起来，还没等敌人来，自己先乱了！”
高台下的额亦都也叹了口气：“少主人，这也是没办法。咱们的士兵来自十几个部落，以前都是各练各的，现在突然凑到一起，哪那么容易整齐？”
努尔哈赤知道额亦都没说错。古勒山之战后，建州的兵力从五千人增加到六千五百人，部落数量也多了不少，以前那种 “部落各自为战、首领临时调遣” 的方式，已经跟不上现在的规模了。士兵管理混乱、训练效率低下、物资分配不均，这些问题像块石头，压得他心里发沉 —— 要是不尽快想出办法解决，就算有再多的士兵和物资，也打不了胜仗。
当天晚上，努尔哈赤把自己关在议事厅里，对着兵力名册和部落地图，翻来覆去地琢磨。他想起小时候在李成梁府里，看到明朝军队是按 “卫所” 编制的，虽然建州不能照搬，但这种 “分级管理” 的思路或许能用；又想起女真部落传统的 “牛录”（意为 “箭”，原指狩猎时的临时组织），心里突然有了主意。
第二天一早，努尔哈赤就召集了所有首领和将领，在议事厅里宣布了自己的想法：“从今天起，咱们建州的部众，不管是士兵还是百姓，都按‘牛录’来编制 —— 每三百人编为一个牛录，每个牛录设一个‘牛录额真’（意为‘箭主’，即牛录首领），负责管理牛录里的训练、生产、物资分配，还有日常的户籍登记。”
话音刚落，议事厅里就炸开了锅。有的首领疑惑：“三百人一个牛录？会不会太多了？以前咱们部落最多也就一百人一起训练，这么多人，一个牛录额真管得过来吗？” 还有的将领担心：“这些牛录额真从哪儿选？要是选了不靠谱的人，岂不是更乱？”
努尔哈赤早就料到会有这些疑问，他拿出一份早就写好的章程，一条条解释：“第一，三百人一个牛录，不多不少 —— 太少了浪费人力，太多了不好管理，正好能兼顾效率和规模；第二，牛录额真从有经验的老兵和部落首领里选，要满足三个条件：打仗勇猛、做事公正、能服众，而且不能世袭，要是做得不好，随时可以换掉；第三，每个牛录不仅要管训练，还要管生产 —— 平时士兵种地、打猎，战时一起出征，这样既不耽误生产，又能保证战斗力。”
他顿了顿，指着章程上的条款，语气更加坚定：“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每个牛录的人，不管以前是哪个部落的，现在都是‘建州人’，不能再分你我。牛录额真要定期上报户籍和物资情况，联盟统一调配，绝不允许出现‘部落偏袒’的情况。”
首领们听着，渐渐明白了这个制度的好处。额亦都第一个表态：“少主人这个办法好！以前部落之间总互相提防，物资也藏着掖着，有了牛录制度，大家都是一家人，再也不用分你我了！我支持！” 何和礼也跟着点头：“这样一来，训练和管理都方便多了，牛录额真各司其职，咱们也能省不少心。”
有了首领们的支持，牛录制度的推行就顺利多了。努尔哈赤让人先在嘉班寨试点，把周边的两千四百人，编成八个牛录，每个牛录选了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兵当牛录额真。为了让牛录额真尽快熟悉工作，他还专门组织了培训，教他们如何登记户籍、如何分配物资、如何安排训练和生产。
试点刚开始时，确实遇到了不少问题。有的牛录额真不知道怎么登记户籍，把百姓的名字和部落都搞混了；有的牛录里，不同部落的人还互相排挤，不愿意一起训练；还有的牛录额真偏心，把好的田地和物资分给自己以前部落的人。
努尔哈赤没有着急，而是一个个去解决。他让人重新整理了户籍册，把每个人的名字、年龄、部落、技能都登记清楚，发给每个牛录额真；又亲自去有矛盾的牛录，跟士兵们谈心，告诉他们 “现在都是建州人，要互相帮助，才能一起过好日子”；对于偏心的牛录额真，他毫不留情地换掉，重新选了公正的人上任。
没过多久，试点就有了成效。八个牛录的士兵不仅队列整齐了，训练也更有章法，以前互相排挤的部落士兵，现在还会互相帮忙训练；牛录里的田地有人管，物资分配也公平，百姓们的抱怨少了，脸上的笑容多了。
看到试点成功，努尔哈赤立刻在整个建州推广牛录制度。到了十二月底，建州的六千五百名士兵和三万多百姓，一共编成了一百二十多个牛录，每个牛录都有了合格的牛录额真，管理得井井有条。
为了让牛录制度更好地运行，努尔哈赤还制定了配套的规则：每个牛录要定期向联盟上报 “兵丁数、粮食产量、牲畜数量”，联盟根据这些数据，调配物资和兵力；牛录额真每三个月要接受一次考核，考核优秀的可以获得奖励（比如额外的粮食、铁器），考核不合格的就要被替换；要是遇到战争，联盟直接调动牛录，每个牛录按规定出兵，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临时从各个部落调兵，又慢又乱。
有一次，叶赫部的少量士兵偷偷越过边境，想偷袭建州的一个牛录。牛录额真发现后，立刻组织牛录里的士兵反击，还派人向联盟报告。没等联盟的援兵赶到，这个牛录就打退了叶赫部的士兵，还俘虏了十几个人 —— 这在以前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以前遇到偷袭，部落要么自己硬拼，要么等着联盟援兵，往往会吃亏，现在有了牛录制度，每个牛录都能独立作战，反应快多了。
消息传到嘉班寨，努尔哈赤很高兴。他特意召见了那个牛录额真，表扬他：“做得好！这就是牛录制度的好处，每个牛录都是一个独立的小团体，既能生产又能作战，以后咱们建州的战斗力，肯定会越来越强！”
随着牛录制度的推行，建州的变化越来越明显。士兵训练更有章法，战斗力大幅提升；百姓生产积极性提高，粮食产量比去年增加了两成；部落之间的隔阂渐渐消失，大家都以 “建州人” 自居，联盟的凝聚力越来越强。
额亦都看着这些变化，忍不住对努尔哈赤说：“少主人，您这个牛录制度，真是太明智了！现在咱们建州，比以前整齐多了，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松散的联盟了，倒像个真正的‘国家’了！”
努尔哈赤笑了笑：“这还只是开始。现在的牛录制度，还不够完善，以后咱们还要根据情况，慢慢调整。等以后建州的人更多了，咱们还可以在牛录上面，再设更高的编制，让管理更顺畅。”
他心里清楚，这个牛录制度，不仅是为了解决现在的管理问题，更是为了以后的发展打下基础。以后统一了整个女真，人口和疆域会更大，要是没有一套完善的制度，根本管理不过来。现在的牛录制度，就是未来八旗制度的雏形 —— 他要通过这个制度，把分散的女真部众，紧紧地团结在一起，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为建州的崛起，为女真的统一，铺平道路。
冬日的阳光洒在议事厅的窗户上，努尔哈赤看着窗外整齐的牛录营房，心里充满了信心。牛录制度的建立，让建州从一个松散的部落联盟，向一个规范化的政权迈出了关键一步；也让他更加坚信，只要坚持下去，迟早会实现统一女真的大业，让建州的旗帜，插遍整个辽东大地。
而远在辽阳的明朝巡抚，也听说了建州推行牛录制度的事。他在给朝廷的奏折里写道：“努尔哈赤治下建州，渐有章法，部众编制有序，恐非池中之物。然其目前仍恭顺朝廷，可暂许其发展，以作辽东屏障，待日后再作计较。”—— 明朝对建州的态度，开始从 “放任” 转向 “警惕”，一场新的博弈，正在悄然酝酿。但努尔哈赤并不在意，他知道，只要建州自身足够强大，就能应对任何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