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云:
水泊惊魂鬼哭嚎,神机火炮化尘涛。
三千壮士沉沙底,一将功成万骨焦。
捷报传来心已碎,强颜欢笑意难消。
莫言胜负由天定,且看愁云锁眉梢。
话说那梁山泊水面之上,硝烟散尽,残阳如血。
一场惊天动地的水上搏杀,终于落下了帷幕。
官军的庞大舰队,在高俅的狼狈逃窜中,丢盔弃甲,大半沉入了湖底。
尤其是那被高俅视若珍宝的神机营火炮,更是全军覆没,一门也没能带回去。
这对于梁山来说,无疑是一场辉煌的大胜。
然而,当童威、童猛兄弟二人,带着残存的水军回到金沙滩水寨时,整个水寨却并没有多少欢呼声,反而笼罩在一片沉重的死寂之中。
童威浑身是伤,胳膊上还缠着渗血的布条,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童猛更是脸色苍白,因为在水下待的时间太长,嘴唇都冻得发紫。
而在他们身后,原本出发时浩浩荡荡的两千多名水军,如今能站着的,不过寥寥数百人。
剩下的,要么躺在担架上呻吟,要么……永远地留在了那片冰冷的水底。
“大哥……”童猛看着身后那一具具抬上岸的尸体,声音哽咽,“咱们……咱们胜了,可是……”
童威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深吸一口气,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别说了。咱们拿了人家的钱,立了军令状,这就是咱们的命。好在……咱们没输!”
……
忠义堂内,灯火通明。
宋江端坐在虎皮交椅上,表面上虽然保持着寨主的威严,但那双紧紧抓着扶手的手,却因为用力过猛而微微发白。
“报——!”一名探子飞奔入堂,跪地禀报:“启禀哥哥!水军大捷!童家兄弟凿沉了官军楼船,毁了神机营火炮!高俅老贼大败亏输,已经逃回岸上了!”
“好!好!好!”宋江闻言,猛地站起身来,连说了三个“好”字,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吴用也是长出了一口气,轻摇羽扇道:“童家兄弟果然不负众望!毁了神机营,高俅就是没牙的老虎,不足为惧了!”
堂下众头领也是一片欢腾,仿佛压在心头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快!快请二位功臣上山!”宋江急切地吩咐道。
不多时,童威、童猛二人步履蹒跚地走进了忠义堂。
两人一进门,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放声大哭:“哥哥!小弟们……回来了!”
宋江见二人如此狼狈,心中一惊,连忙走下台阶,亲自扶起二人:“二位贤弟快起!你们是大功臣啊!怎么哭成这样?”
童威抹了一把眼泪,从怀中掏出一本沾满了血迹的名册,颤抖着递给宋江。
“哥哥……咱们虽然毁了神机营,但是……但是……”
宋江接过名册,翻开一看,顿时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只见那名册之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名字,每一个名字后面,都画着一个触目惊心的红叉。
“出征两千三百人……含敢死队五百人……水鬼营五百人……”宋江的手在颤抖,“生还者……不足三百……”
“什么?!”吴用闻言,手中的羽扇“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两千多兄弟……就这么没了?”这可是梁山水军最后的家底啊!虽然李俊他们带走了精锐,但留下的这些人,也是梁山泊赖以生存的屏障。如今这一仗,虽然赢了,却是把老本都赔光了!
童猛哭道:“哥哥!那些火炮太猛了!咱们的小船根本靠不近!敢死队的弟兄们是用命去填啊!水鬼营的弟兄们也是……好多人凿穿了船底,却被漩涡卷进去,再也没上来……”
忠义堂内,原本欢快的气氛瞬间凝固。
众头领面面相觑,心中涌起一股兔死狐悲的凄凉。
宋江看着手中的名册,心如刀绞。
这两千多人,不仅仅是数字,更是他宋江手中的筹码,是他将来招安的本钱。如今一下子折损殆尽,就算打赢了高俅,梁山也元气大伤,以后还拿什么跟朝廷讨价还价?
“惨胜……这是惨胜啊……”宋江喃喃自语,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但是,作为寨主,他此刻绝不能表现出丝毫的软弱和动摇。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悲痛,脸上重新挤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二位贤弟!切莫悲伤!”宋江大声说道,“虽然兄弟们伤亡惨重,但他们的血没有白流!他们毁了神机营,保住了梁山泊!他们是咱们梁山的英雄!是大宋的忠魂!”
“传我将令!”宋江环视四周,声音铿锵有力,“阵亡将士,每人抚恤白银五十两,家属由山寨终身赡养!童威、童猛二位兄弟,居功至伟,赏黄金千两,良马十匹,锦缎百端!加封为梁山水路兵马大总管!”
“多谢哥哥!”童威、童猛虽然心中悲痛,但见宋江如此厚赏,也只得谢恩。
“来人!摆酒设宴!为二位英雄庆功!为阵亡的英灵祭奠!”
酒宴摆下,虽然酒肉丰盛,但众人的兴致却并不高。
宋江端着酒杯,强颜欢笑,一杯接一杯地敬酒,嘴里说着鼓舞人心的话,但那眼神深处,却藏着深深的恐惧和绝望。
他知道,这一仗虽然赢了,但梁山的水上防线已经名存实亡。没了水军,没了战船,梁山泊这八百里水面,就不再是天险,而是一条通途。
高俅虽然没了火炮,但他还有数万精锐步骑。一旦他反应过来,放弃水战,改走陆路强攻,或者是利用大船搭建浮桥强行登陆……梁山,还能守得住吗?
酒过三巡,宋江借口不胜酒力,回到了后堂。
一进门,他便瘫软在椅子上,手中的酒杯摔得粉碎。
“完了……这次是真的完了……”宋江抱着头,痛苦地呻吟。
吴用跟着走了进来,看着宋江这副模样,也是长叹一声。
“哥哥,事已至此,悲伤无益。”吴用低声道,“虽然水军没了,但好歹神机营也没了。高俅现在就像没牙的老虎,短期内应该不敢再轻易下水。”
“那他会怎么办?”宋江抬起头,眼中满是血丝,“他会退兵吗?”
吴用摇了摇头,面色凝重:“以高俅的性格,吃了这么大的亏,绝不会善罢甘休。而且他这次是奉旨剿匪,若是退兵,就是抗旨,也是死罪。”
“那他……”
“他只有一条路。”吴用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梁山泊边缘的一处浅滩上,“弃船登陆,强行攻山!”
宋江闻言,身子猛地一颤。
“登陆……攻山……”如果是以前,宋江根本不怕。梁山兵强马壮,猛将如云,又有险关可守。
可现在呢?武松、鲁智深等步军天罡早已另立山头,且成了梁山的死对头,马军统领霹雳火秦明,也已降了武松,而豹子头林冲也已经远走高飞。
剩下的李逵虽然勇猛但无谋。
现在的梁山,不仅水军空了,陆军也是缺兵少将,人心涣散。
面对高俅那数万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京营禁军,如果真的打起阵地战、攻坚战……宋江不敢再想下去了。
“军师,我们……还有胜算吗?”宋江的声音颤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吴用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道:“胜算……不足一成。”
“但是!”吴用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只要我们能守住!只要能拖住高俅!拖到他粮草不济,拖到朝廷生变!或许有一线生机!”
“撑住……撑住……”宋江喃喃自语,仿佛在给自己打气。
但他心里清楚,这或许只是吴用的安慰之词。在那即将到来的钢铁洪流面前,这残破的梁山泊,还能撑多久?
窗外,夜色深沉,寒风呼啸。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正是:惨胜如败泪满襟,强颜欢笑掩愁心。水军尽殁屏障去,虎狼之师已逼临。
欲知高俅在失去神机营后会如何疯狂报复?梁山泊能否挡住官军的登陆攻势?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