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云: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青楼一醉泄天机,却把奸臣入画图。
话说那“鼓上蚤”时迁,得了武松“将计就计、借力打力”的妙策,当即在二龙山斥候营中,精选了数名口齿伶俐、演技精湛的兄弟。
这几人平日里便混迹江湖,扮起那绿林好汉、泼皮无赖来,那是本色出演,毫无破绽。
时迁面授机宜一番,几人领命,乔装改扮成几名风尘仆仆、满腹牢骚的江湖客,分批潜入了东平府。
此时的东平府,虽然刚出了钦差被杀的大案,但那烟花柳巷之地,依旧是歌舞升平,销金蚀骨。最大的青楼“醉仙楼”内,更是人声鼎沸,丝竹乱耳。
大堂角落的一张桌子上,坐着几个看似毫不起眼的“货郎”。他们面前摆着几碟瓜子花生,一壶劣酒,眼神却时不时地往楼上雅间和周围的酒客身上瞟。
这几人,正是童贯派来搜集高俅黑料的心腹暗探。
领头的一个唤作王三,此刻正有些心焦。他们在济州、东平转悠了好几日,虽然查出刘梦龙生前确实好色,但这毕竟只是私德有亏,若是不能坐实他死得“不清不楚”,恐怕难以向童枢密交差。
“头儿,这刘梦龙死都死了,咱们还能查出花儿来?”一名手下低声抱怨道。
王三瞪了他一眼:“闭嘴!枢密大人的吩咐,那是天大的事!再说了,那高俅老贼……”
话音未落,只听得门口一阵喧哗。三四个满脸横肉、敞胸露怀的汉子,骂骂咧咧地闯了进来。
“小二!死哪儿去了!给爷爷上酒!要最好的‘透瓶香’!再切三斤熟牛肉来!”
王三眉头一皱,这种江湖莽汉在青楼最是常见,他本不想理会,但其中一人的口音,却让他心中一动——那是纯正的梁山泊口音,带着一股子水泊里的土腥味。
那几名汉子就在离王三不远的一张桌子坐下,酒肉一上,便开始狼吞虎咽,一边吃喝,一边拍着桌子大声抱怨。
“直娘贼!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猛灌了一口酒,把碗重重一摔,“俺们在山上拼死拼活,那个谁……整天就想着招安、招安!招个鸟安!”
旁边一个瘦猴似的汉子连忙去捂他的嘴:“嘘!牛哥,慎言!这话要是传回山上,让那黑旋风听见了,还得要了你的脑袋?”
“怕个球!”络腮胡一把推开瘦猴,醉眼迷离地吼道,“李逵?哼,那个黑杀才!除了会杀人,还会干什么?俺就是不服!凭什么他杀人放火就能当心腹,俺们兄弟就得受窝囊气?”
王三一听“李逵”、“招安”这几个字眼,耳朵瞬间竖了起来,对几个手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噤声细听。
只听那络腮胡越说越激动,借着酒劲,嗓门也越来越大:“你们说,那个宋……宋公明,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说什么‘替天行道’,我呸!全是狗屁!”
瘦猴似乎也喝高了,压低了声音,却正好能让隔壁桌听见:“牛哥,你是说那件事儿吧?前几天那钦差……”
“怎么不敢说?!”络腮胡一拍桌子,“那钦差刘梦龙,明明就是被咱们的人弄死的!那天晚上,俺亲眼看见李逵那黑厮,扛着三个大麻袋,鬼鬼祟祟地往后山小路去了!”
“嘘——!”同桌的几人吓得脸都绿了,七手八脚地去按他,“我的祖宗哎,这可是掉脑袋的机密!说是二龙山武松干的,你不想活了?”
“武松?哈哈哈哈!”络腮胡狂笑起来,笑声中满是嘲讽,“那是宋公明那厮心黑!他怕朝廷看上二龙山,怕那武松抢了他的风头!所以才让李逵去杀了钦差,然后把屎盆子扣在武松头上!”
“你想啊,要是朝廷先招安了武松,那他宋江还算个屁啊?他就是嫉妒!就是想借朝廷的刀,去杀武松!”
王三听到这里,手中的酒杯猛地一抖,酒水洒了一手。
惊天大料!这简直是惊天大料啊!
原来刘梦龙不仅是死在梁山手里,而且这背后的动机,竟然是宋江为了“独吞招安之功”、“借刀杀人”!
王三脑中飞速运转:这情报若是报上去,对童枢密来说,简直是一箭双雕!
第一,证明了刘梦龙死于非命,高俅用人不当,监管不力,连自己的钦差都保不住,这在皇上面前就是大罪!
第二,也是最关键的,这证明了宋江此人“野心勃勃”、“阴险狡诈”!他不仅敢杀钦差,还敢把朝廷当枪使,去对付他的江湖仇家!
这种不听话、有野心、还敢玩弄权术的“走狗”,童枢密岂能容他?
“头儿,这……”手下显然也听明白了,一个个激动得面红耳赤。
王三压抑住狂跳的心脏,低声道:“别出声!继续听!看还能听到什么!”
那边桌上,瘦猴似乎被络腮胡说动了,也叹了口气:“唉,牛哥说得是。咱们这位宋哥哥,心眼儿太多。那天晚上,不仅是李逵,连吴军师都在场,听说还是在东平府的青楼里下的手,用蒙汗药麻翻的……”
“行了行了!喝酒!喝完这顿,咱们就散伙!老子不回梁山受那鸟气了,咱们去投二龙山!听说武二郎仁义,给饭吃!”
几人又胡乱喝了几碗,便摇摇晃晃地结账走了。
王三盯着几人的背影,直到他们消失在门口,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只觉得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快!”王三霍然起身,眼中闪烁着贪婪与兴奋的光芒,“立刻回客栈!收拾东西!”
“头儿,不查了?”
“查什么查?这已经是天大的功劳了!”王三压低声音,语气急促,“刘梦龙死于宋江之手,且是因争功而起,嫁祸武松!这消息若是晚一步传回京城,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这不仅是高俅的催命符,更是童枢密拿捏宋江的铁证!快!即刻启程,八百里加急,火速回京!”
几名暗探不敢怠慢,连夜出了东平府,快马加鞭,直奔东京汴梁而去。
……
二龙山,聚义厅。
时迁满脸喜色地走了进来,对着正与闻焕章对弈的武松一抱拳:“主公!成了!”
武松落下一子,嘴角微扬:“哦?他们信了?”
“深信不疑!”时迁笑道,“那几个探子听完‘戏’,连夜就跑了,看那架势,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东京去向童贯邀功呢!”
闻焕章抚须大笑:“主公这一招‘无中生有’,实在是高明。那童贯生性多疑,又极度自负。他一旦得知宋江竟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玩‘借刀杀人’的把戏,定会觉得自己被愚弄了。”
“对于权臣而言,‘不听话’的狗,比‘咬人’的狼更可恨。”
武松目光深邃,望向窗外那连绵的群山:“宋江想用朝廷的刀杀我,我便告诉朝廷,这把刀,宋江也想握一握。”
“当主人发现狗有了自己的心思,甚至想反过来利用主人的时候……这只狗的下场,也就注定了。”
武松站起身,身上散发出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传令下去!前线加强戒备,尤其是那几条隐秘的运粮通道,务必确保万无一失。”
“童贯既然得到了‘真相’,朝廷的风向马上就要变了。宋江那厮,恐怕要有大难了。”
“而我们,只需备足粮草,磨快刀枪,静静地看着这场狗咬狗的好戏开场!”
正是:青楼一曲亦杀阵,醉语闲言胜万军。且看权奸生嫌隙,梁山水泊乱纷纷。
欲知那童贯收到这“绝密情报”后会如何暴怒?宋江又将面临怎样的灭顶之灾?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