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云:
水战惊天鬼神愁,蛟龙舍死觅封侯。
神机火炮沉泥底,热血丹心染碧流。
撞破楼船惊太尉,凿穿铁壁显奇谋。
从来富贵险中求,今日方知命不留。
话说那梁山泊水面之上,烈火烹油,浓烟滚滚。
童威的一把大火,借着东南风势,确实烧毁了不少官军外围的商船与渔船。
然而,高俅的旗舰“平寇号”及周遭数十艘主力楼船,皆是在此次出征前特意加固过的,船体包有铁皮,更兼备有水龙、沙袋等灭火之物。
待那第一波火势稍减,官军依仗人多势众,竟是硬生生将旗舰周围的大火给扑灭了。
“轰!轰!轰!”随着浓烟稍散,那些令人胆寒的神机营火炮,再度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怒吼。
这一次,炮火更加猛烈,更加精准。
一枚枚实心铁弹带着呼啸的风声,砸向那些正在撤退或还在纠缠的梁山小舟。
水面上炸起一道道冲天水柱,伴随着无数破碎的木板和残肢断臂,场面惨烈至极。
芦苇荡边缘,童威死死盯着那艘巍然不动的“平寇号”,双目赤红,牙关紧咬,嘴角已渗出血丝。
“该死!这龟壳太硬了!”童猛在一旁抹了一把脸上的黑灰,焦急地吼道,“大哥!火攻不成,弟兄们死伤惨重,再这么下去,咱们这点家底都要被轰光了!”
童威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
他知道,此刻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若不能毁掉那些火炮,不仅这水战要输,连带着梁山泊也要守不住。
拿了宋江的钱,立了军令状,若是败了,回去也是个死。
“老二!”童威猛地转头,目光如电,“怕死吗?”
童猛一愣,随即狞笑道:“大哥说的什么屁话!咱们兄弟在浔阳江上那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讨生活的,什么时候怕过死?”
“好!”童威一把扯下身上那件早已被火星烧得千疮百孔的战袍,露出一身黝黑精壮的腱子肉,大喝道,“既然烧不死他,那咱们就撞沉他!凿沉他!”
童威指着远处那些还在喷吐火舌的楼船,厉声道:“我带‘冲角船’队,从水面上冲过去,吸引他们的火力,若是能撞沉几艘最好,若是撞不沉,也要把他们的阵脚撞乱!”
“你!”童威重重地拍了拍童猛的肩膀,“你带‘水鬼营’的五百兄弟,趁着我们吸引火力的功夫,潜过去!记住,别的船不用管,专找那些架着大炮的楼船!给老子凿!把船底凿穿!让那些铁疙瘩都滚到水底下去喂王八!”
童猛眼中闪过一丝决绝,重重地点了点头:“大哥保重!我在水底下听动静,只要上面一乱,我就动手!”
“去吧!”
两兄弟在战火纷飞的芦苇荡中,互道珍重,随即分头行动。
童猛嘴里咬着一把锋利的分水峨眉刺,腰间挂着锤子、凿子,领着五百名同样装束的“水鬼”,如同五百条无声的游鱼,悄无声息地滑入了冰冷的湖水之中,瞬间消失不见。
水面上,童威翻身跳上一艘特制的“冲角船”。
这船不大,却极为狭长,船头用厚重的铁皮包裹,被打磨得如同刀锋般尖锐,船舱内更是填满了沙石,以此增加撞击时的重量。
“敢死队的弟兄们!”童威站在船头,手中鬼头刀向天一指,嘶声吼道,“荣华富贵,就在今日!高俅老贼想要咱们的命,咱们就先要了他的船!不怕死的,跟老子冲!”
“冲!冲!冲!”
三十艘冲角船,载着梁山水军最后的亡命徒,在童威的带领下,如同一群发了疯的饿狼,划破弥漫的硝烟,向着官军那庞大的楼船阵列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报——!太尉!贼寇又有船冲过来了!”
“平寇号”上,高俅正指挥着神机营轰击,闻言举起千里镜一看,不由得冷笑一声:“哼,又是这种小船?看来这宋江也是黔驴技穷了。神机营,给我瞄准了轰!来多少沉多少!”
“轰轰轰——!”
密集的炮火再次覆盖了水面。
童威站在船头,只觉得耳边全是炮弹呼啸的声音。
“左满舵!避开水柱!”他大声指挥着。
这冲角船虽然沉重,但在老练的水手操纵下,竟也显得颇为灵活,在炮火激起的水柱间穿梭蛇行。
“砰!”
即便如此,火炮的密度实在太大。不远处,一艘冲角船被一枚开花弹直接命中船舱。
伴随着一声巨响,整艘船瞬间解体,船上的十几名弟兄连惨叫都没发出,就被炸上了天。
童威的心在滴血,但他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只是死死盯着前方那艘正在喷火的官军楼船。
近了!更近了!三百步!二百步!一百步!
距离越近,火炮的命中率就越高,但同样,火炮的射击死角也就越大。
“弟兄们!加速!冲进死角!撞上去!”童威声嘶力竭地怒吼。
剩下的二十余艘冲角船,在此刻爆发出了惊人的速度。划船的水手们个个青筋暴起,几乎将木桨划断。
官军楼船上的弓弩手开始放箭,箭如飞蝗。
“举盾!”船上的刀盾手举起盾牌,护住划船的兄弟。哪怕是被箭矢射中,只要不是要害,也没人停下手中的动作。
终于,童威的座船冲破了重重火网,来到了那艘楼船的侧翼。
此时,楼船上的火炮因为角度问题,已经无法射击船舷下方的目标。船上的官兵只能搬起石头、滚木往下砸。
童威看着眼前那高耸如墙的船舷,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撞!”
“轰隆——!!!”
一声令人牙酸的巨响,盖过了周围所有的嘈杂声。
那是钢铁与木材的惨烈碰撞,那是生命与死亡的最后博弈。
童威脚下的冲角船,借着极高的速度和巨大的惯性,狠狠地撞击在官军楼船的吃水线附近。
那锋利如刀的铁质撞角,毫无阻碍地撕裂了楼船厚实的木板,深深地嵌入了船腹之中。
木屑纷飞,船体剧震。楼船上的官兵被这一撞,震得东倒西歪,甚至有几个倒霉鬼直接从甲板上跌落水中。
“咔嚓!咔嚓!”冲角船因为巨大的反作用力,船头尽毁,船身也开始断裂进水。但它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那艘巨大的楼船侧舷,被撞出了一个巨大的破洞,湖水如决堤般汹涌灌入。
“撞沉了!撞沉了!”童威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狂笑不止。
“弟兄们!弃船!跳帮!杀上去!”
此时冲角船即将沉没,留在船上就是死。
童威一马当先,将手中的钩索甩上楼船的栏杆,手脚并用,如同一只灵巧的猿猴,几下便窜上了楼船的甲板。
身后的敢死队员们也纷纷效仿,如下饺子般跳上敌船,与那些惊慌失措的官兵展开了血腥的肉搏。
一时间,甲板上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童威一把鬼头刀舞得风雨不透,所过之处,官兵纷纷倒地。他也不恋战,专门往那些炮位上冲,见人就砍,见炮就毁。
与此同时,其他冲角船也纷纷撞上了各自的目标。有的撞毁了敌船,有的虽然没撞沉,但也死死地卡在了敌船身上,让敌船动弹不得。
原本整齐的官军船阵,被这群不要命的疯狗一冲,顿时大乱。
而这混乱,正是水底下的童猛等待已久的机会。
……
水面之下,幽暗深邃。
童猛像一条滑腻的游鱼,贴着船底潜行。他口中含着一根细长的空心芦苇管,管头露出水面一寸,以此换气。
在他身后,五百名水鬼如同幽灵般散开,各自寻找着目标。
水面上的爆炸声、撞击声传到水底,变成了沉闷的“嗡嗡”声。透过浑浊的湖水,童猛隐约可以看到头顶那一个个巨大的阴影——那是官军楼船的船底。
“找到了!”童猛锁定了一艘吃水极深的楼船。这艘船比其他的都要沉,显然上面装载了重物——定然是神机营的火炮!
童猛打了个手势,身后的十几名水鬼立刻围了上来。他们像壁虎一样吸附在长满青苔的船底板上,从腰间摸出特制的凿子和铁锤。
这种凿子名为“透骨锥”,尖端极其锋利,专门用来破船。
“叮!叮!叮!”
水下传来了密集的敲击声。如果是平时,这种声音很容易被船上的人察觉。但此刻,水面上炮火连天,喊杀震野,这细微的敲击声完全被掩盖了过去。
楼船的木板虽然厚实,但也经不住这般专业的破坏。不一会儿,一块船板就被凿穿了。
童猛拔出凿子,一股强劲的水流瞬间喷涌而出,冲在他的脸上。但他没有停,反而挥手示意兄弟们继续扩大战果。
他们不仅凿穿船板,还用特制的铁钩,勾住船板的缝隙,利用杠杆原理,将整块船板硬生生撬开!
“哗啦——!”
随着一块巨大的船板脱落,一个脸盆大小的破洞出现在船底。湖水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恶龙,咆哮着冲入船舱。
童猛嘿嘿一笑,在水底吐出一串气泡,一蹬腿,游向了下一个目标。
……
水面上,高俅正被那些不要命的梁山“跳帮队”搞得焦头烂额。
虽然官军人数众多,很快就压制住了冲上船的梁山水军,但这种混乱让神机营的炮火不得不停了下来。
“太尉!不好了!船……船漏水了!”突然,一声惊恐的尖叫从底舱传来。
高俅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脚下的甲板猛地一倾。
“怎么回事?!”高俅大惊失色,连忙抓住栏杆才没摔倒。
只见不远处的一艘装载着十门大炮的主力楼船,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一侧倾斜。
船上的官兵惊慌失措,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乱跑。
“堵住!快堵住啊!”船上的将领嘶声力竭地吼道。
可是,那是船底破了大洞,哪里是那么容易堵住的?
随着船体倾斜角度越来越大,那些原本固定在甲板上的沉重火炮,固定绳索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崩断声。
“崩!崩!”几声脆响之后,绳索断裂。几千斤重的神机炮,失去了束缚,顺着倾斜的甲板滑落下去。
“不——!”在那名将领绝望的眼神中,那几门价值连城的火炮,撞碎了船舷,重重地砸进了水里,激起冲天的水花,瞬间没了踪影。
紧接着,整艘楼船也彻底失去了平衡,侧翻在水中,缓缓下沉。船上的几百名官兵和炮手,如下饺子般落入水中,在漩涡中挣扎呼救。
但这仅仅是个开始。
“太尉!左翼‘定海号’也进水了!”
“太尉!右翼‘镇波号’正在下沉!”
“太尉!我们的旗舰……好像也在进水!”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原本威风凛凛的楼船战队,此刻仿佛中了邪一般,一艘接一艘地出现状况。
有的船底突然喷出水柱,有的船身莫名其妙地断裂,有的则是像喝醉了酒一样在水面上打转。
高俅看着这一幕,脸色煞白,浑身颤抖。
“水鬼!是水鬼凿船!”高俅虽然不懂水战,但也终于反应过来了。他指着水面,歇斯底里地吼道:“弓弩手!往水里射箭!射死他们!射死他们啊!”
可是,水鬼在水底几米深的地方,箭矢射入水中,力道大减,根本伤不到他们分毫。
反倒是那些笨重的楼船,因为进水下沉,上面的火炮纷纷滑落入水。
“咚!咚!咚!”那是火炮落水的声音,每一声都像是敲在高俅的心坎上,敲碎了他的野心,也敲碎了他的胆魄。
那些被他视作“镇国神器”、也是他此次出征最大倚仗的神机营火炮,就这样在他眼皮子底下,一门接一门地葬身鱼腹!
“完了……我的神机营……完了……”高俅瘫软在甲板上,眼神空洞。
没有了火炮,他这五万不习水性的旱鸭子,在这八百里水泊中,就是没牙的老虎,甚至连那群驾着小船的草寇都不如!
此时,童威已经浑身是血地杀回了自己的小船上。他看着那些正在下沉的官军楼船,看着那些落水的火炮,发出了震天的狂笑。
“哈哈哈哈!高俅老贼!爷爷送你的这份大礼,你可还满意?!”
水面上,梁山水军士气大振。
“官军船沉了!火炮没了!”
“弟兄们!杀回去!痛打落水狗!”
原本躲在芦苇荡里放冷箭的梁山小船,此刻全部冲了出来。他们围着那些行动不便、正在下沉的官军大船,尽情地射箭、投石,甚至扔火把。
失去了火炮压制的官军,彻底乱了阵脚。大船之间互相碰撞,士兵们争相跳水逃生,却因为身穿重甲而迅速沉底。
整个水面,乱成了一锅粥。鲜血染红了湖水,浮尸遍野。
这场惨烈的水战,从清晨杀到黄昏。直到夕阳西下,残阳如血。
高俅在亲兵的拼死护卫下,换乘了一艘轻便的快船,狼狈不堪地逃回了岸边。
而他带来的那支庞大舰队,连同那威震天下的神机营,大半都折戟沉沙,永远地留在了这片水泊之中。
童威、童猛两兄弟,站在残破的船头,浑身伤痕累累,却如标枪般挺立。
他们赢了。虽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虽然带来的弟兄死伤过半,但他们做到了!他们凿沉了神机营,折断了高俅的翅膀,守住了梁山泊这最后一道防线!
正是:舍命一搏惊天地,凿穿巨舰泣鬼神。神机尽丧东流水,方显英雄是草根。
欲知此战之后梁山损失几何?恼羞成怒的高俅又将采取何种疯狂的报复?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