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云:雷霆雨露皆天恩,翻云覆雨是朝臣。昨日招安称义士,今朝反目作孤魂。权奸借刀杀人计,更有冤家在后跟。
话说那宋徽宗赵佶,在御书房听了童贯的一番“泣血控诉”,认定宋江是个面善心黑、欺君罔上的逆贼,那一颗原本想要招安的帝王心,瞬间便冷透了。
次日五更,景阳钟响,百官上朝。
文德殿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往日里那些个喜欢引经据典、高谈阔论的言官御史,今日一个个都成了锯了嘴的葫芦,垂首不语。
谁都看得出来,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官家,今日是一脸的肃杀之气,那阴沉的脸色,比外头那压城的黑云还要难看几分。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当值太监尖细的嗓音在殿内回荡。
“臣,有本奏!”枢密使童贯,手持象牙笏板,大步出列。他神色凝重,甚至带着几分“悲愤”。
“陛下!臣参奏济州团练副使宋江,狼子野心,欺君罔上!”童贯声音洪亮,字字诛心,“此贼名为招安,实则养寇自重!前番截杀钦差刘梦龙,嫁祸二龙山武松,意图借朝廷天兵铲除异己,此等行径,人神共愤!臣恳请陛下,速发天兵,剿灭此贼,以正视听,以慰忠魂!”
此言一出,虽然昨夜已有风声传出,但满朝文武还是忍不住一阵骚动。
太尉宿元景,作为朝中“招安派”的领袖,此时眉头紧锁。他本想出列为宋江辩解几句,哪怕是争取一个彻查的机会。
毕竟,这“嫁祸”之说,太过匪夷所思,且全是童贯的一面之词。然而,他刚一抬头,便迎上了宋徽宗那双布满血丝、充满杀意的眼睛。那眼神分明在说:谁敢替逆贼求情,谁就是同党!
宿元景心中一叹,那是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如今“铁证如山”,钦差被杀是事实,金牌被夺是事实,再加上童贯这番煽风点火,皇帝正在气头上,此时强出头,不仅救不了宋江,反倒会把自己搭进去。
罢了,罢了!这宋江,怕是气数已尽了。
见无人反对,宋徽宗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厉声喝道:“准奏!那宋江贼子,朕待他不薄,封官许愿,极尽恩宠!他竟敢如此戏弄朕!传朕旨意,即刻削去宋江一切官职,将梁山泊定为叛逆!发兵征讨,务必斩草除根,绝不姑息!”
“陛下圣明!”童贯带头高呼,百官随之附和。
基调定下了,接下来便是最关键的问题——谁去打?宋徽宗目光扫过下方武将班列,沉声道:“既要征剿,需得一员上将挂帅。童爱卿,你身为枢密使,又是前番招安的主官,此战,依你之见应该派何人前往?”
“陛下!”童贯立刻跪倒在地,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陛下,臣举荐一人,定能胜任此职!”
“此人与那梁山贼寇有着深仇大恨,且前番在山东‘调度’有方,对贼情最为熟悉。若让他挂帅,既能让他戴罪立功,又能激起他复仇的斗志,可谓一举两得!”
宋徽宗顺着童贯的目光看去,明知故问道:“你是说……高俅?”
“正是高太尉!”童贯朗声道,“那宋江杀了高太尉的心腹刘梦龙,这可是血海深仇啊!所谓‘哀兵必胜’,让高太尉去打宋江,定能如虎入羊群,势不可挡!”
高俅一直躲在人堆里,心里正默念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祈祷着这场风波别牵扯到自己。他上次被武松打得全军覆没,裤子都差点跑丢了,早就对山东有了心理阴影,哪里还敢去?
一听童贯这老阉狗竟然推举自己,高俅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好你个童贯!你这是把老子往火坑里推啊!梁山那是好打的吗?那水泊易守难攻,宋江虽然现在弱了,但那帮草寇也不是吃素的!
高俅刚想出列推辞,却听宋徽宗冷哼一声:“高俅!”
“臣……臣在!”高俅吓得一哆嗦,连忙滚出班列,跪在地上。
“高俅,你可知罪?”宋徽宗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冷问道。
高俅冷汗直流,叩首道:“臣……臣知罪!臣用人不当,派那个刘梦龙去……去丢人现眼,臣罪该万死!”
“哼!你也知道你丢人!”宋徽宗猛地一拍御案,“那刘梦龙是你府里的人,是你极力保举的监军!结果呢?好色贪杯,死在青楼,还被人当猪一样宰了!不仅丢了你的脸,更丢了朕的脸!丢了大宋的脸!”
“臣……臣……”高俅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只能不停地磕头。
“若按律法,朕这就该把你推出去斩了!”宋徽宗咬牙切齿地说道。
“陛下饶命!陛下开恩啊!”高俅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不过……”宋徽宗话锋一转,看了一眼童贯,缓缓道,“童枢密为你求情,说要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高俅心里把童贯的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但嘴上还得谢恩:“谢……谢陛下!谢童枢密!”
“朕命你!”宋徽宗站起身,指着高俅下旨,“即刻整顿兵马!除了你原本的太尉府亲军,朕再准你从京畿各营调拨三万精锐,凑足五万大军!”
“这一次,你的对手是宋江!是那个杀害钦差的逆贼!”
“朕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火攻也好,水淹也罢,朕只要一个结果——踏平梁山泊!把宋江的人头给朕带回来!”
“若是再败……”宋徽宗眼中寒光一闪,“你就不用回来了,直接死在山东吧!”
高俅只觉得五雷轰顶,整个人都瘫软在地。再去山东?再去打仗?他宁愿在东京城里踢球啊!可是皇命难违,而且这是“戴罪立功”,如果拒绝,现在就得掉脑袋。
“臣……臣领旨!”高俅颤颤巍巍地接过圣旨,心里是一片苦涩。
他恨啊!恨武松!若不是武松把他打得那么惨,他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恨宋江!若不是宋江这个蠢货杀了刘梦龙,他又怎么会被皇帝骂得狗血淋头,还要被逼着去打仗?
更恨童贯!这个老阴逼,这是借刀杀人,想借梁山的手弄死自己啊!
退朝之后,高俅失魂落魄地走出宫门。童贯满面春风地走过来,假惺惺地拍了拍高俅的肩膀:“哎呀,高太尉,恭喜啊!这可是天大的恩典!只要你灭了梁山,以前那些败绩可就一笔勾销了,到时候你还是那个风光无限的高太尉!”
高俅看着童贯那张笑得像菊花一样的脸,恨不得一拳打过去。但他现在还得仰仗童贯在朝中照应,只能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多……多谢枢密大人提携。只是下官此次出征,吉凶难料,还望大人在陛下面前,多替下官美言几句。”
“好说,好说!”童贯笑眯眯地说道,“太尉尽管放心去打。那宋江现在就是只没牙的老虎,你带五万精锐去,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咱家就在京城,备好庆功酒,等着太尉凯旋!”
说完,童贯大笑着扬长而去。
高俅看着童贯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呸!老阉狗!你等着!等老子灭了梁山回来,定要你好看!”
……
回到太尉府,高俅立刻召集幕僚武将,开始筹备出征事宜。
虽然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但既然躲不过,那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而且,高俅转念一想,这次和上次不同。
上次打的是武松,那武松是个硬茬子,手下又是一帮如狼似虎的猛人。
可这次打的是宋江啊!宋江现在是什么情况?
林冲、阮氏三雄、李俊等好汉都跑了,水军也没了,甚至连心腹头领花荣也翻脸了,如今就剩下一帮老弱病残。这简直就是个软柿子啊!
如果连个残废的梁山都打不下来,那他高俅真可以找块豆腐撞死了。
“哼!宋江啊宋江!”高俅坐在太师椅上,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你杀了老子的人,害得老子被皇上骂,还要被童贯那个老阉狗羞辱!这笔账,老子要连本带利地从你身上讨回来!”
“传令下去!调集京师神机营!带上所有的火炮、强弩!”
“这一次,老子要火烧梁山泊!让那宋江黑厮,变成本太尉的军功章!”
随着高俅的一声令下,东京城内的禁军大营再次躁动起来。
粮草开始装车,战马开始嘶鸣,一队队盔明甲亮的士兵开始集结。
那一面面写着“高”字的大旗,在秋风中猎猎作响,指向了东方的水泊梁山。
一场原本应该是“招安”的喜剧,在权奸的算计和阴差阳错之下,彻底演变成了一场不死不休的血腥围剿。而此时的梁山泊全然不知,那真正的灭顶之灾,已经从东京城出发了。
正是:圣旨无情下九天,奸臣被迫赴烽烟。梁山此去无归路,祸水滔滔漫御前。
欲知那梁山泊,听到朝廷大军压境的消息后,是何反应?宋江又该如何面对,这从天而降的灾祸?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