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城当然对这气息无比熟悉,那名字几乎是深刻在他骨髓里的恐惧——许骁瑶?
禹城捏着二维时间屋缆线的手不由颤抖,为什么那个女人到处坏他好事,几乎无处不在?吴晴的迷雾没有拖住她,赛都华的障眼法没有拖住她,矿北区被她一刀斩断玄之流,而现在这熟悉的压迫感再次降临。
铁皮柜发出烁烁金光,苏砚盯着屏幕的脸上从紧张变得放松和喜悦起来,很快就又转变成震惊。
“叶青舟刚才以指数倍速率靠近了目标时间节点……”苏砚的声音有些颤抖。
“她,出关了。”
而很快禹城就意识到了这股力量跟许骁瑶身上的压迫感不同,是完全新生的力量,禹城反应过来,用惊愕目光打量起眼前发光的铁皮柜。
“嘎达——”
铁皮柜门锁落下,从里面走出的金发少女用淡金色的瞳眸扫过在场众人,人群中,就包括时雨,都对从二维时间屋里再次出现的少女有些恍惚的陌生感。
她仍然穿着进去前那件七中校服——只是上面锈迹斑斑,还多出了很多磨损的破洞,看样子,已经像一件上世纪出土的古董。而原本带着断臂坐在铁皮柜里的黑发少女,现在已是毫发无损从铁皮柜里走出来,而她原本冷白的肤色变深了不少,最令众人诧异的是,少女原本漆黑的眸子已经缩成一条竖线,镶嵌在灿金色的角膜湖泊里,看起来更像是猫瞳,却仍旧古井不波。黑色披肩的长发一缕缕被金色的气浪吹拂飘散,左右双臂的脉络精神力充盈,暗金色和灿金色的纹路在经络下暗涌。金光在少女的发梢和脊背后升腾。
叶青舟从二维时间屋再次出现,粲然宛若一尊铁石金刚!
而她身上带给禹城无比熟悉的压迫感,却与许骁瑶施展斩岳一刀时发散的精神力如出同源,苏砚和林梢见多识广,明白那就是许骁瑶身上特有的精神力气息——女武神之息。而拥有了这股力量的叶青舟,将同样金铁不坏。
黑发少女回头,正对上了铁皮柜后站着的鬼面男人面具下的双眼,灿金色的猫瞳仿佛洞穿了禹城的身体,将他片片撕碎,禹城感觉到了这股不同于许骁瑶拥有的女武神之息时,他甚至觉得这股力量还要更胜一筹。
“你……”黑发少女开口。
禹城捏着缆线的手连忙松开,在身前摇摆:“大侄女、青、青舟侄女,别、别冲动……我没有恶意……”
少女挑眉:“你叫我什么?”
“你听我说,我是专门来接……”禹城没说完的话被夏芷打断。夏芷带着武特班学员闯进门,刚好撞见眼前的场景。
林梢不过方寸的办公室变得拥挤起来。
“青舟!别听他妖言惑众,你忘记是谁惹出的玄之流之祸的?”
叶青舟听到夏芷的声音,眼底显出一丝明显的不耐。禹城见缝插针,连忙补充:“我是来接你的,青舟侄女,我对你没有恶意!”
“小舟!”
“大佬!你别听他的!”
叶青舟站着没有动,眼睛死死锁在禹城身上,似乎想听他把话说完,而时雨和江小菜却很明白,禹城显然是走投无路开始游说,刚刚见识过失控叶青舟的江小菜忧心如焚。
“青舟侄女,跟我走,我带到真正属于你的地方去。”禹城面具下的声音充满诱惑,他伸出右手:“来,到我这边来。”
少女狐疑的双眉蹙紧,仿佛是在心底掂量禹城和江小菜、时雨两方对她说过的话。
禹城对面的众人观察着叶青舟的举动,也都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们也不确定现在从二维时间屋出来之后的黑发少女,经历多少改变,面对禹城的说辞,她又为什么会迟疑。
“如果她选择过去,就立刻动手。”沈轻寒对站在身边的夏芷低语,一脸担忧的夏芷迟疑了一瞬,点头。
贺征站在苏砚身边,眼前的状况他丝毫插不上手,却在余光中瞥见了刚刚满脸汗珠的苏砚,此刻却无比镇定——他一定留有后手。恢复少许元气力的辛夷保持着一贯对叶青舟的信任,泰然自若。
“你认识我?”叶青舟的眼神仍然锁死禹城,少女没有挪动分毫,开口反问禹城。
“是啊青舟侄女,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父母的消息吗?来,跟我走,我带你去见他们。”
黑发少女的脑海乍起一道惊雷,古井无波的眸子一瞬间翻腾起来。
“小舟……”时雨最先察觉了叶青舟的异样,相处经年,她当然知道叶青舟深埋心底最深的渴望,还是想见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回到她曾经的童年,她无法判断禹城话里的真假,但她无比了解,这道希望一旦出现在叶青舟的生命里,就终会改变她既定的人生方向。
“烬雪斩断你的右臂,许骁瑶那女人和她徒弟不过是想利用你的能力阻止末日降临,听话,到伯伯这边来,我能带你去找你的亲生父母……”禹城继续用近乎催眠的声音对叶青舟游说。
有一瞬间沈轻寒已经将一道夺魄咒符捏在指尖,福清和夏芷却还想知道叶青舟做出的最终抉择,沈轻寒一跺脚,又把对准禹城的纸符收回腰间。
叶青舟被金光包绕的脚步往前挪了半寸,禹城面具下的声音变得更加兴奋:“对,就是这样,过来、过来……”仿佛只要叶青舟触碰到他的指尖,他就有把握把她彻底说服。
“快把你的臭嘴闭上!”
一声轻叱,是烬雪笑盈盈的声音,语气中却带着三分不容置疑。包括禹城在内的众人在人群中扫视,却并没有发现声音的主人,可那声音再次分明起来:
“作为特调局的叛徒,你知道的我也都知道,你不知道的,我比你知道的还多呢。”
叶青舟的脚步一顿,此时,众人也都把目光投在了叶青舟身上。
“你算个什么便宜知情人?顶多是个搅局者罢了。”女生的声音好像是从叶青舟的身上发出的?
“臭女人!又是你来搅局?!”禹城显然也听出了烬雪嘲讽的声音,有些恼羞成怒。禹城火急的目光在叶青舟的身上打量,最终锁定在了她泛着暗金色的左臂上。
“你,话我都说清楚了,还要不要跟他走,你决定咯。”叶青舟很确定那道声音是烬雪的,而这一刻,那声音近在耳边,就像是烬雪在她的身上装了一个扩音器,可那声音却清晰可闻,不掺杂纤毫电子杂音。
“聒噪。”叶青舟金色的猫瞳变得不耐烦起来,她已经厌倦了两方拉扯的游戏,黑发少女果决向前,无视禹城还举在半空伸出的右手,速度快得禹城本人都没有反应。
眨眼间,少女已经牢牢锁死了禹城的喉咙。而被钳制住的人眼神瞬间从惊恐变得无奈,禹城伸出右手,迅速在虚空结一道符印,墨色的符文在虚空闪现,被叶青舟钳制的禹城已经变成了一块炭黑的焦木,他的真身则是后撤半步,脱离开少女的束缚。
“这可是你逼我的。”禹城已经与叶青舟撕破了脸,他没有退路,所幸烬雪或者许骁瑶并不在现场,就算是夏芷和福清、沈轻寒稍微难以对付,他还是足有把握在方寸之内控制住叶青舟:她毕竟只是个武境一重。
禹城手中墨色并未消散,而是凝成一股黑气缠绕在掌中,面具男人横空劈下一掌,正对叶青舟面门,这一掌,掌风看似平常,黑气里却似凝结着无数怨念,叶青舟仿佛能听到虚空中无数梦魇的悲鸣,啼哭哀嚎不绝于耳。禹城将之前加在玄之流巢穴的梦魇之力全部汇集,凝成这股掌中的黑气,除去豢养玄之流这等怪异,禹城本人则是更以梦魇之术闻名。
叶青舟黑发间金色的气浪爆开,唇角的兴奋已经按捺不住,她与禹城近在咫尺之间,禹城掌风狠辣,携掣梦魇怨念之力,少女避无可避,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少女恢复完好的右臂也同时挥出一拳,拳风夹带灿金色的电光,禹城同样寸步难移。
拳掌交辉,叶青舟粉拳已至禹城面门,男人新换的面具再一次裂成两半,一道金光过后,鲜血从男人的额发流淌而下。而与此同时,禹城黑气包绕的一掌啸聚万千梦魇灵力,叶青舟却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右拳之上,本以为同样可以得手的禹城却被少女本能伸出的左掌将黑气荡开,暗金色的电光滋啦作响,接触的一瞬,万千灵力从禹城掌心爆开,无数梦魇失去束缚向虚空中逃散。
密密麻麻的黑气从少女与男人对掌的交锋处铺卷而来,眼看就要殃及池鱼,沈轻寒、福清并立掐诀,符文还没出口,却见时雨背后赤色丝绦飞射而出,在众人面前结出一道轻纱屏障,虚空中响起另一道声音:
“暗潮低语,归墟引渡——万梦皆饮,魇花泣露!”
时雨带着刘蒙佳的声音,在众人无法看到的屏障另一侧,无数轻纱铺成的丝绦不断交叠,密织,细密的绸缎逐渐变得平整光洁,甚至镀上了一层金属光芒——最终,丝绦织成镜壁将黑气完全阻隔,方才得以逃出生天的梦魇一头装进了镜像空间,被梦魇之主的力量重新捕获,而此刻获得大量精神力的时雨脸上露出亢奋的神情,刘蒙佳的面容在时雨脸上闪过,又逐渐恢复平常。
众人无法观测被时雨用丝绦包围住的叶青舟和禹城两人的争斗,直到时雨将所有弥散在空中的梦魇吸干,再一次撤去丝绦屏障——
眼前的画面却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黑发少女用右手将禹城的脖颈牢牢按在地上,膝盖锁死禹城的腰腹,一颗金色的铁拳正一拳拳砸在禹城已经血肉模糊的脸上,而倒在地上的男人已经完全失去了反抗能力,随着少女砸下的铁拳身躯抽搐……
等众人赶上去拉住惯性挥出拳头的叶青舟时,面具下的男人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没有人看清这个男人的长相,除了叶青舟,而此时本能砸出拳头的少女在被时雨一把拉入怀中后,也渐渐身体软了下来,金色的光芒从少女周身褪去。
时雨抱着叶青舟坐在地上,任怀中少女的鼻息渐渐均匀,她太累了,已经沉沉睡去,此刻,也没有人再想扰她清梦,沈轻寒迅速带着学员队伍处理了禹城留在现场的尸体,任他的业随身俱灭。
[19:03],九龙分部部长办公室
“七中的问题解决了。”暗红色风衣的女生坐在部长办公桌旁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语气悠闲,她看了一眼刚进门的欧阳烈风,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神气。
欧阳烈风不语逊笑。
许骁瑶闻言,约略颔首:“禹城呢?”
“死了?”女生回答得风轻云淡。
宁雯则是与欧阳烈风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怀疑。可他们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办,根本没工夫处理一个禹城的死活。
“张涛,全城范围已经恢复控制了么?”许骁瑶转头询问。
信息部长张涛手上比了一个oK,方才最后一片雾魇失控区九龙七中也已经恢复控制,包括九龙城在内的七座西南联盟城镇已经完全脱离了梦魇侵袭,而剩下的几座城寨也由当地的家族势力逐步接管,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恢复。
“师父,贺陵的主力部队已经在兴安城南北线驻扎,距离矿北区12.5km。”前线传回了西南联盟的军情战报,宁雯把从贺苗那里发来的邮件再一次向许骁瑶确认。
与此同时,九龙卫戍师部办公室
“钧座!司令部贺陵率领的三万卫戍军封锁兴安城南北线,九龙城与联盟之外的运输线已被彻底切断!”
“哥,他们真的反了。”贺临霜柳眉拧成一道川字,挣扎的目光投向坐在沙发上的贺刚身上。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贺刚坚毅的脸上岁月的刻痕此时仿佛更深了几分:“那就按照答应好的计划行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