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才蒙蒙亮,山脚下的苏枝意小院还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
然而,村子中心大队长李建国和村支书张国荣的家门口,却已经上演了昨日苏枝意家情景的复刻版,甚至更为“热闹”。
李建国家那不算宽敞的院子里,挤着四五个人。
快嘴刘婶这次挎的篮子换成了更大的,里面装着半篮还沾着泥的红薯,正拉着李建国媳妇王贵花的手,嗓门洪亮:“……贵花啊,咱们多少年的老姐妹了!
你跟建国说说,我家大妞那丫头,你是知道的,最是老实勤快,眼里有活!加工坊那收拾药材的活儿,让她去准没错!这点红薯给孩子蒸着吃,可甜了!”
旁边一个瘦高个的汉子,是村里的赵老三,手里提着一小串用草绳拴着的干蘑菇,也不住地点头哈腰:“队长家的,麻烦跟队长递个话,我赵老三别的不敢说,力气有的是!
搬搬抬抬、修修补补的活儿,我包了!
这点山货,给队长尝尝鲜!”
王贵花被围在中间,脸上挂着勉强的笑,推拒着塞过来的东西,嘴里应付着:“哎呀,刘婶,赵老三,你们的心意我们领了,东西快拿回去!这用人是集体的事儿,得按规矩来,建国一个人说了不算……”
另一边,村支书张国荣家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他老伴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村妇女,哪里见过这阵仗,被几个围着说好话的媳妇弄得手足无措,只能反复念叨:“他爷一早就去大队部了,这事我真做不了主……东西不能收,不能收啊……”
张国荣本人更是早早就躲到了大队部,但也没清净多少。
隔着窗户就能看见外面影影绰绰有人徘徊,只是碍于他平日里的威严,不敢直接闯进去。
李建国好不容易从家里的“包围圈”脱身,匆匆赶到大队部,一看这情形,和张国荣、会计老刘三人面面相觑,都是哭笑不得,又深感头疼。
“这可真是……”李建国挠着头,“苏知青昨天说得对,这开头规矩不立好,往后更麻烦!”
张国荣抽着烟袋,眉头紧锁:“都在看着呢。
咱们要是开了收礼办事的口子,这加工坊还没办起来,风气就先坏了。
苏知青那边估计也够呛。”
正说着,李建国瞥见自家小孙子二毛正在大队部门口探头探脑,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李建国灵机一动,招手叫他进来。
“二毛,过来!”
二毛怯生生地蹭进来,眼睛瞄着爷爷和旁边黑着脸的张爷爷。
“二毛,爷爷交给你个任务。”李建国尽量放柔声音,从桌上撕了半张纸,写了个歪歪扭扭的“苏”字,“拿着这个,跑去山脚下苏知青家,告诉苏知青,让她赶紧来大队部一趟,有要紧事商量。
路上别贪玩,快去快回!”
把跑腿传话的任务交给小孩子,既能避开门口那些想堵大人说情的,也显得不那么正式,避免刺激到那些正热切观望的村民。
二毛接过纸条,听说能去找那个会给他甜甜野果子吃的苏阿姨,立刻来了精神,用力点点头,转身就像个小炮弹似的冲出了大队部,灵活地钻过人群,一溜烟朝着村外山脚方向跑去。
山脚小院,苏枝意刚刚起身,正在院子里洗漱。
温玲玲在灶房生火,盛婷婷打着哈欠在劈一小堆引火柴。
院门被“哐哐”拍响,伴随着一个稚嫩急促的童音:“苏姐姐!苏姐姐!开门!”
苏枝意擦干脸,打开门,只见李建国的孙子二毛跑得小脸通红,额头上都是汗,手里紧紧攥着个纸片,气喘吁吁地递过来:
“苏……苏姐姐!我爷爷……让我给你这个!叫你快去大队部!有要紧事!” 他一边说,一边还心有余悸地回头望了望村子的方向,补充道,“爷爷家,还有张爷爷家,好多人围着!我爷都出不来,才让我来的!”
苏枝意接过那张写着“苏”字的纸片,瞬间明白了。
看来,昨晚她家的情景,今天在两位干部家重演了,而且恐怕更甚。
选拔人手在即,利益攸关,村民们的“热情”和小心思已经全面爆发了。
她蹲下身,摸了摸二毛的头,从口袋里(实则是空间)摸出两颗水果糖塞到他手里:“谢谢二毛,跑得真快。告诉爷爷,我马上就到。”
二毛握着糖,眼睛一亮,用力点头,转身又跑回去了,这次脚步轻快了不少。
苏枝意直起身,对闻声出来的温玲玲和盛婷婷简单说道:“大队部那边有点情况,我去一下。
估计是选人的事,村民反应比较强烈。”
温玲玲担忧道:“枝意姐,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盛婷婷则气鼓鼓的:“肯定又是那些想走后门的!”
“意料之中。”苏枝意神色平静,回屋迅速整理了一下衣着,将头发利落地挽好,“走吧,去看看。该定的规矩,还是要定。”
她步出小院,朝着村子中心走去。
晨光中,她的身影依旧挺拔从容。
她知道,即将面对的,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人员选拔讨论,更是一场关于如何在人情社会中建立规则、平衡利益的小小考验。
而这场考验,从昨天贴出图纸、宣布计划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要来了。
苏枝意来到大队部时,门口果然还三三两两地聚着些不肯离去的村民,多是些婶子大娘,正伸头探脑地朝里张望,互相低声嘀咕着。
看到她过来,目光立刻齐刷刷地聚焦过来,带着热切的期盼和不易察觉的审视。
苏枝意对她们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径直走进了大队部。
屋里,李建国、张国荣和老刘正一脸愁容地坐着,烟味比平时更重了些。
“苏知青来了!快坐!”李建国像是见到了救星,连忙招呼。
“情况二毛大致跟我说了。”苏枝意坐下,开门见山,“看来大家伙儿对加工坊的活儿,积极性都很高。”
“高!太高了!”李建国苦笑,“从昨晚上到今天早上,我这门槛都快被踩平了。
都是乡里乡亲的,话里话外那意思……唉。”
张国荣敲了敲烟袋锅子,沉声道:“苏知青,这人选问题,现在是焦点。
按说应该选些踏实肯干、手脚利落、人也可靠的。可这‘可靠’二字,在人情面前就难办了。谁家没个三亲六故?”
苏枝意点点头,表示理解。
她略一思索,平静地开口道:“李队长,张支书,刘会计,关于初期核心的几个人选,我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一些初步的想法。”
这话声音不高,但门没关严实,外面竖着耳朵听的几个婶子一下子捕捉到了关键词——“心里有人选了”!顿时就急了。
快嘴刘婶第一个忍不住,推开虚掩的门就挤了进来,脸上带着笑,语气却有些急:“哎哟,苏知青,你这就有想法啦?
都是谁啊?说给婶子们听听呗!咱们也好学着点!” 后面跟着的几人也附和着,眼神里都带着紧张。
苏枝意看向她们,脸上带着惯常的平静微笑,没有直接回答人选,而是抛出了一个问题:“刘婶,各位婶子、嫂子,大家想去加工坊干活的心,我明白,都是为了给家里添点进项。
不过,我问个实在话——咱们加工坊第一要紧的是把收来的药材处理好。
比如收上来的黄芪,有的粗壮瓷实,有的细弱空心;金银花,有带着青绿花苞的,也有开了花甚至泛黄的。
大家伙儿,能一眼分清哪种是好货,哪种是次品,哪种甚至不能用吗?”
这话问得实实在在,几个妇女愣了一下。
刘婶反应快,立刻接口道:“这……这不认识可以学嘛!苏知青你懂啊,你教我们,我们不就会了?咱们农村人,又不傻,肯定学得快!”
其他人也连忙点头:“就是就是!你教,我们肯定用心学!”
苏枝意等的就是这句话。她点点头,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清晰的规划感:“学,肯定是要学的。
加工坊要想办好,离不开咱们自己人懂行。但是——”
她话锋一转,目光扫过众人:“这学习,也得有个过程,分个先后。
咱们加工坊初期地方小,资金也有限,不可能一开始就把所有人都叫进来边干边学。
那样容易乱,也出不了好活儿,反而把咱们集体的招牌砸了。”
看着几人脸上露出失望和不服气的神色,苏枝意继续道:“所以我和李队长、张支书商量过了,初期先选几个有基础、或者特别细心稳重的人,组成一个核心小组。
这个小组的任务很重:一要负责验收社员交来的药材,把好第一道质量关;二要尽快学会和掌握几样主要药材的初步加工、炮制方法;三还要帮着制定以后的简单操作规矩。”
“那……那我们呢?”一个年轻些的小媳妇忍不住问。
“大家别急。”苏枝意语气放缓,带着安抚和承诺的意味,“只要咱们的加工坊顺利办起来,药材卖得好,后面肯定要扩大规模,需要更多的人手。
到那时候,咱们就可以分批组织培训,让更多想学、肯干的乡亲们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