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枝意回到知青点时,暮色已沉。她刚迈进院门,温玲玲便像只雀儿似的迎上来,声音清脆:“枝意,你可回来啦!快看,咱们院里的新井打好了!”
苏枝意心里沉甸甸的,只勉强牵了牵嘴角,含糊应道:“嗯,看见了。”
她没多停留,径直回了屋。合上门,将竹筐往墙角一搁,便仰面躺倒在床上。目光盯着糊了旧报纸的屋顶,父亲的伤腿和那句“躲远点”在脑海里反复浮现。她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褥子。
——不能莽撞。这年头,一步踏错,牵连的不止自己。
可这口气,她咽不下。
夜深了,同屋的姑娘们都已睡下,呼吸声均匀绵长。苏枝意悄然起身,从枕下摸出一截深褐色的蚊香。指尖摩挲过粗糙的表面,她眸色暗了暗。
刚划亮火柴,幽微的香气尚未散开,邻铺的盛婷婷忽然翻了个身,迷迷糊糊问:“枝意,点什么哪?”
苏枝意手腕几不可察地一顿,随即自然地借着火光点燃香头,声音平静:“蚊香。你不是总说晚上蚊子吵?点了这个,能睡踏实些。”
盛婷婷在昏暗中眨了眨眼,鼻尖轻嗅两下,嘟囔道:“这味儿……好像有点不一样?”
“新买的。”苏枝意将燃着的香轻轻插进铁皮底座,语气寻常,“供销社来的货,说是加了艾草,驱蚊安神。”
“哦……”盛婷婷困意重新上涌,没再多问,翻了个身又睡熟了。
苏枝意静静坐在床沿,看着那一点暗红在夜色中缓慢明灭,幽微的香气悄然弥漫开来。窗外的月光透进来,将她半边脸映得清晰,半边脸藏在浓重的阴影里。
她在等。等这香,彻底抚平一屋子的声息。
知青点沉入一片均匀的呼吸声中时,苏枝意悄无声息地起身,溜出了院子。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不必再绕远路,不过十分钟,团子便领着她停在了那座院子外。她静立在阴影里,身形融入黑暗,只有眸光清亮,注视着院内。
一个轻巧的助跑,她单手撑住院墙低矮处,发力,翻越,落地。整套动作流畅无声,如夜风拂过地面。
院内寂静,只余风吹树叶的细响。她贴近主屋窗下,屏息凝神。
窗缝里漏出昏黄的光,夹杂着浓郁的酒气和放肆的笑骂。两张脸在油灯下晃动,面前散乱堆着花生壳和空酒瓶。
苏枝意贴在冰冷的墙面上,一动不动。直到屋里传来酒瓶倾倒的哐当声,鼾声渐起。
她缓缓退开,身影重新没入更深的黑暗里。目光最后扫过那扇窗,眼底静得骇人。
夜还很长。
苏枝意从空间取出一小包药粉。她没急着动作,只在指间捻了捻那细腻的质地,而后退开半步,顺着窗隙往里轻轻一吹。
药粉无声散入浑浊的空气里。
不过片刻,屋里放肆的谈笑声便黏连起来,接着是椅子被带倒的闷响,最后“砰”、“砰”两声重物坠地的动静。
苏枝意又静待了一会儿,才无声推门而入。
油灯昏黄的光晕里,那两人瘫倒在地,一动不动,脸色在光下泛着不自然的青白。酒气与药味混杂,弥漫在闷热的空气中。
她站在两人之间,垂眼看了片刻。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从空间里取出一副手套,慢条斯理地戴上。
夜风从敞开的门灌入,吹得灯火猛地一晃。
苏枝意眼神冰冷,看着地上两个瘫软如泥的人,心中的怒火几乎要冲破理智。
她下意识抄起了旁边的木质板凳,手臂高高扬起——这一下砸下去,足够让他们在床上躺三个月!
但就在板凳即将落下的瞬间,她硬生生停住了。
“不行。”
动静太大,这俩人要是喊出来,会引人注意。骨头断裂是硬伤,赤脚医生或许看不透,但送到县医院,x光一照就无所遁形。为了这两个人渣,让无辜的人受牵连就不好了。
苏枝意又缓缓放下了板凳,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只见苏枝意的手在空中看似随意地一抓,竟凭空多了一个玻璃瓶里面装着一些土褐色的液体。
苏枝意蹲下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拔开瓶塞。一股极其清淡、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腥气的味道弥漫开来。
苏枝意手指轻轻弹动,将瓶中些许无色透明的粘稠液体,精准地滴在他们双腿的膝盖和脚踝处。液体触肤冰凉,几乎瞬间就渗了进去,只留下一点微湿的痕迹,很快连痕迹也消失了。
“这叫‘附骨’,我才研究出来,你们两个就帮我实验一下咯,”苏枝意的声音很轻,“应该也没什么别的用处吧,就是,以后你们都给我活在痛苦中吧。”
首先发作的是“酸”。
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骨头缝里爬,啃噬着骨髓,那种无处抓挠的深层酸意,让他们坐立难安,恨不得把腿剁下来。
紧接着是“麻”。
并非普通的麻木,而是仿佛有细小的电流在筋脉里窜动,时有时无,一旦发作,整条腿瞬间失控,走在田埂上能直接摔进泥水里。
最可怕的是“痛”。
那不是持续的剧痛,而是毫无征兆的、钻心刺骨的骤然一痛!可能是在他们正常走路时,膝盖猛地一软,剧痛袭来,让他们当众跪倒;也可能是在深夜熟睡时,脚踝处一阵撕裂般的痛楚,将他们硬生生痛醒。
苏枝意心中的快意刚刚升起,目光无意间扫过炕边那个积着薄灰的香炉,脚步猛地顿住了。
那香炉造型古雅,铜质厚重,隐约可见螭龙纹饰,透着一种与这破旧屋子格格不入的雍容气度。以她上辈子在博物馆和拍卖行练就的眼力,几乎可以肯定——这是个明代甚至更早的铜器,真正的老物件!
在这七十年代,破四旧的风头虽已不如前几年猛烈,但这类东西一旦被发现,依旧是了不得的罪证,足以给这屋子的主人带来灭顶之灾!
谁这么大胆?竟然把这种东西堂而皇之地放在日常使用的屋子里?
她心头一凛,立刻在脑海中呼唤:“团子,你之前看到那些人鬼鬼祟祟搬的箱子,就是放进这个屋子的?”
团子带着苏枝意来到了,房间角落那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有些掉漆的旧衣柜跟前。
箱子……文物……敏感的年代……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划过苏枝意的脑海。苏枝意眼神一凝,快步走到衣柜前,轻轻拉开柜门。里面只有几件打着补丁的旧衣服,但在衣柜最底层,木板似乎有些松动。苏枝意找到机关,轻松就打开了。
她小心翼翼地掀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赫然出现在眼前,带着一股土腥气和阴冷的风扑面而来。
洞口大约一米宽,一米七高,往下是粗糙挖掘的土阶,手电筒的光柱照进去,如同被黑暗吞噬,根本看不到底。
这房子底下,竟然别有洞天!
苏枝意心头一跳。里面是什么情况?有人吗?有多少?她完全不知道,贸然下去风险极大。
“团子,”她在心里下令,“你在前面,保持警惕,有任何情况立刻通知我。”
白色的光团无声地跑入洞里,成为黑暗中唯一的指引。苏枝意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电筒,紧跟其后。台阶陡峭而湿滑,她必须非常小心才能不发出声音。
一人一狼(灵),在压抑的寂静中,沿着隧道向下走了大约五十米。前方的团子突然传递来急促的意念波动:
【有人!前面有光,还有说话声!】
苏枝意立刻停下脚步,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果然有人!她迅速评估形势:敌暗我明,对方人数未知,硬闯是下下策。
她眼神一凝,瞬间有了主意。她先从空间里取出一个在这个时代绝不可能出现的防毒面具,利落地戴好,紧接着,又拿出了一根特制的、燃烧起来几乎无烟的迷香。这是她用空间草药加强过的版本,效果迅猛。
她蹲下身,将迷香点燃,放在隧道一个稍微通风的下风口处。然后,她用手小心地朝着隧道深处扇动,让那无色无味、却足以放倒一头牛的烟雾悄无声息地飘向有光和声音的方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隧道里只剩下她自己的心跳声。她紧紧盯着团子,等待着它的反馈。
没过多久,团子的意念再次传来,带着一丝“任务完成”的雀跃:
【都睡着了!呼吸很沉,像死猪一样!】
苏枝意松了口气,但没有立刻行动。她又等了几分钟,确保迷烟完全起效并且部分散去后,才谨慎地摘下防毒面具(收入空间),重新拿起手电筒,压低身体,朝着光亮处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