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做了个很长很可怕的梦……”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眉头紧锁。
洛雾铭走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别胡思乱想了。医生说了,你就是疲劳过度,加上可能有点……嗯,之前压力太大,才会做噩梦。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以后想唱歌就唱,爸爸妈妈支持你。”
支持?洛疏舟怔住了。
记忆中,父母对他唱歌这件事,从来都是反对和斥责的。
他出院回到学校,迎接他的是同学们羡慕和崇拜的目光。那次文艺汇演的视频果然在网络上小范围传播,他被冠上了“宝藏男孩”、“被学习耽误的歌手”等称号。以前嘲笑他的那几个男生,居然扭扭捏捏地过来道歉,说他唱得真好。
就连一向严肃的班主任,也私下找他谈话,鼓励他在不影响学习的前提下发展特长,甚至建议他可以考虑报考音乐学院。
家里的氛围也彻底变了。餐桌上不再是沉默和压抑的质问,父母会关心他的学习,更会主动问起他有没有写新歌,语气中带着骄傲。父亲甚至破天荒地给他买了一把不错的吉他。
一切美好得不像真的。
没有冰冷的剑,没有残酷的战斗,没有需要守护的同伴。只有温暖的阳光,和睦的家庭,友善的校园,以及触手可及的音乐梦想。
那个关于灵气复苏、神话传承、生死搏杀的漫长梦境,在这样真实而温馨的日常冲刷下,渐渐变得模糊、褪色,仿佛只是一个少年因压力过大而产生的光怪陆离的幻想。
洛疏舟偶尔在夜深人静时,会下意识地抚摸自己的指尖,那里似乎曾因紧握剑柄而磨出过茧子;会在听到某些尖锐声响时,身体本能地绷紧……但每当这时,母亲关切的问候、窗外真实的烟火气,又会将他拉回“现实”。
也许……那真的只是一场梦吧?他渐渐开始接受这个“事实”,甚至有些享受这从未有过的、被认可和被温暖包围的生活。
只是,心底深处,某个角落,总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空落感,仿佛遗忘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或……人。
……
没有刺骨的冰雪,没有空荡的院落。
文霜泠坐在窗明几净的大学图书馆靠窗的位置,午后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她正在阅读的《高等低温物理导论》书页上。周围很安静,只有书页翻动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她是北辰大学物理系公认的天才学生,刚上大二,就已经跟着导师参与国家级重点科研项目。成绩优异,容貌清丽,虽然性格依旧清冷,不爱多言,但这份清冷在她惊人的学术天赋衬托下,变成了令人钦佩的“学神”气质。没有人知道她曾经是个在雪地里望着村口小路的小女孩,也没有人会用异样或排斥的眼光看她。同学们尊重她,导师器重她。
她的人生轨迹清晰而平坦:读完博士,进入顶尖研究所,为祖国的科研事业贡献力量。一切都是那么理性、充实、符合预期。
偶尔,在实验间隙望向窗外飘落的雪花时,她会有一瞬间的恍惚,脑海中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似乎也曾有这样的大雪,但感觉……是那么的冰冷和孤独,与现在实验室里仪器运行的嗡嗡声和同伴讨论的低语声截然不同。
还有一个更模糊的影子,好像……是一个会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有些笨拙却真诚地请教她问题的少年?她试图去捕捉,但那影子如同阳光下的薄雾,瞬间就消散了。
她摇了摇头,将这点莫名的思绪抛开,重新专注于眼前的实验数据。这才是她真实的世界,理性、有序、充满探索的乐趣。那些关于寒冷、孤独和……一丝若有若无温暖的混乱记忆,大概只是青春期某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吧。她更愿意相信手中这杯热咖啡的温度,和电脑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曲线。
只是,在凝望夕阳落下,总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空落感,一丝难以压抑的情绪。
……
演武场上,喝彩声震天。
姜陵一套家传的“八卦游龙掌”使得行云流水,刚柔并济,最后一式“神龙摆尾”,掌风凌厉,将对面一名精壮汉子直接震退七八步,赢得满堂彩。
“承让!”姜陵收势而立,面不红气不喘,对着四周拱手。他身形挺拔,目光锐利,周身气血旺盛,显然是内家功夫已臻化境。
他是姜家这一代最出色的子弟,年纪轻轻便将家传武学练得登堂入室,更难得的是心思缜密,处事沉稳,已被内定为下一任家主继承人。在这个武术世家圈子里,他姜陵的名字,代表着实力与信誉。
什么姜子牙传承?什么符箓道法?那不过是家族古籍里记载的神话故事罢了。真正的力量,来自于日复一日的站桩、打熬筋骨、感悟拳理。他追求的是肉身成圣,是武道的极致。
一场酣畅淋漓的比试之后,他回到书房,翻阅着祖辈留下的拳经剑谱,思考着如何将古法与现代运动科学结合,发扬光大姜家武学。窗外是繁华的都市,但他心中只有一方演武场,和那条通往武道巅峰的路。那些光怪陆离的修真记忆,在他看来,不过是走火入魔前的癔症,早已被他用坚定的武道意志碾碎。
……
阳光明媚的周末,汪今汇提着刚买的新鲜水果和保健品,走进了父母居住的老式小区单元楼。邻居们热情地跟他打招呼:“小汪回来啦?真孝顺!”
“哎,李阿姨好,张伯伯好。”汪今汇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一一回应。
家里,母亲正在厨房忙碌,香味四溢;父亲戴着老花镜在看报纸。见他回来,二老脸上笑开了花。
“回来就回来,又买这么多东西干嘛!”母亲嘴上埋怨,眼里却是止不住的笑意。
“爸,妈,我升职了,项目奖金不少,给你们改善改善生活。”汪今汇笑着,将水果放下,很自然地接过母亲手里的锅铲,“妈,您歇着,今天我来露一手。”
饭桌上,一家人其乐融融。父母关心着他的工作,催问着他什么时候带女朋友回来。汪今汇耐心地回答着,给二老夹菜,画面温馨无比。
没有任何异国神明的逼迫,没有残酷的抉择,没有需要忍辱负重的骂名。他有着体面的工作——一家外贸公司的高级经理,和睦的家庭,光明的前途。一切都那么完美,完美得像是精心编织的画卷。
只有偶尔,在深夜独自一人时,他会下意识地抚摸自己的胸口。那里,有时会闪过一丝极其微弱、转瞬即逝的、类似复杂纹身般的灼热感,但当他低头去看时,皮肤光滑,什么都没有。他只当是最近应酬多,胃不太舒服。
他并不知道,那并非胃痛,而是深植于灵魂、连这“喜”之境都无法完全掩盖的……血契烙印。他更不知道,在未来某个关键时刻,没有外力的压迫,完全出于他自身某种被扭曲的欲望,他会主动踏出那一步,成为一个真正的、隐藏在阳光下的叛国者。此刻的温馨,不过是巨大悲剧拉开前,最甜美的麻醉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