恪战接到慈宁宫的午膳邀约的时候，心里还是挺惊讶的。
他以为德妃还会再和他冷战一段时间来着。
毕竟前段时间德妃看起来确实被气得不轻，虽然恪战的本意只是想警告一下她，不要把手伸得太长，前朝后宫的，哪哪儿都想埋点儿自己的人手。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一朝天子一朝臣，恪战不是先帝，他并不信任德妃，更不能容忍身边伺候的奴才里，竟然有别人的眼睛。
又不耐烦老是应付德妃一些暗戳戳的试探，干脆直接就把她的底牌全掀了。
之后面对德妃的冷脸和闭宫，宁愿让外界传出他不孝的名声，也丝毫没有要低头的意思。
恪战本以为还会和德妃僵持一段时间呢，但没想到，便宜额娘低头的速度会这么快。
不应该啊？
恪战暗忖，
以他这么多年对德妃的了解来说，她实在不是一个会轻易放弃的女人。
不过，当恪战来到慈宁宫，进入大殿后，看到安静站立在殿中央的两名二八年华的美丽少女，心中的疑惑顿时被抚平了。
他就说嘛。
德妃怎么可能会突然转了性子呢？
老老实实在慈宁宫做一个吉祥物太后才不是她的追求呢。
说实话，恪战有时候都有些佩服德妃了。
这个女人身上有一种很能蛰伏下来的韧劲。
时不利我，则低腰俯首，
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在这一点上，宜修和这个表姑母简直差了有十万八千里的道行。
哎，可惜了...
恪战心里感叹，
要是宜修能有德妃一半的聪明就好了。
他也不必费心想着给乌春留后路了。
慈宁宫大殿
德妃看着恪战走进来，微笑着起身寒暄。
“皇帝来了。”
“不必多礼，坐吧。”
恪战就脚步一转，直接坐了下来。
德妃向底下招了招手，冯若昭和年世兰就低着头走上来。
“皇帝，你看这两个女孩儿怎么样?”
恪战撑着头，很配合地进入孝子角色，顺着德妃的话，转头打量了两眼，片刻后看向德妃，认真地点了点头。
“挺好的”
“是哪家的女孩儿啊？”
德妃就笑了，似乎是恪战难得的配合让她很满意，语气便也柔和下来。
“一个是年家的小女儿，名字叫年世兰，就是相貌更出挑些的那个。”
“另一个，则是冯家的大女儿，名字叫冯若昭，气质娴静，瞧着也是个好的。”
恪战听完，却愣了一下。
冯若昭?
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过似的。
这么想着，恪战垂头，再次打量起底下站着的那个穿着天蓝色缠枝杏花旗袍，容貌端庄大气的女子，
越看越觉得眼熟，思索了一会儿后反应过来，
啊，原来冯椿的女儿啊！
他新提上来的御史。
想到这，恪战有些奇怪地看了德妃一眼，
因着如今宜修和德妃的关系平平，只一心扑在儿子和宫务上，对这个已经失权失势，好似昨日黄花的表姑母并不甚热络。
所以对于德妃想趁着如今后宫人少，在自己这儿安插一两个她的人，帮着她打探打探自己这个皇帝的消息或动向的行为，
恪战心里还是能理解的，并且只要德妃不太过分，他也愿意配合一下。
只是，德妃这选的人也太奇怪了，她不知道冯椿是自己的人吗？
她的老情人隆科多没告诉她?
哦，对，前段高无庸带暗卫营里的人查宫里的探子，把帮着德妃和隆科多递消息的那几个奴才给杀了。
那就很好解释了，
德妃不知道这件事，
哎呀，这只能说是德妃点儿背了，京城那么多满军旗和汉军旗的官家小姐，她偏偏挑中了个冯若昭。
把他自己人的闺女安插到他老爹顶头主子的后宫里，想帮她这个没什么实权的太后说好话，传消息。
好怪...
有什么卧底的必要吗？
德妃要是知道了这件事儿，怕不是会被气死吧...
为着德妃未来的身体健康考虑，恪战还是象征性地劝了两句，
“皇额娘，如今还在国孝呢”
“突然往后宫里进两个新人，怕是不好看...”
不想，德妃笑盈盈地打断了恪战未说完的话，语调柔和，
“额娘也知道，但如今你后宫人也忒少了，孩子呢，也就那两个，弘晖的身子又不是个多健壮的，瞧着实在是单薄的很。”
“这两个女孩都是汉军旗的官家小姐，你先看看，要是能相中，先不放到后宫里，额娘先帮你调教着，待几个月后国孝一出，再给名份也是一样的。”
“皇帝，你觉得呢？”
这话说完，恪战脸上的神色就淡了下去，平静点头道，
“行啊，皇额娘既然都安排好了，哪还用儿子说什么呢？”
“只是，这两个女孩的家里人，也愿意吗？”
“这有什么的，一会让底下人去给这两家递个话，就说哀家瞧着这两个女孩儿是个机灵的，模样好，身段也好，可人疼的很，就想放到身边陪伴着。”
哪家人还能说个不字吗？
恪战静静看了德妃一会儿，片刻后轻笑一声，站起身，漫不经心道，
“这种小事，皇额娘做主便是。”
“朕突然想起来养心殿还有事儿，怕是不能陪皇额娘用膳了，先走了。”
“您自己慢用。”
说罢，也不再看德妃仿佛突然定格一般的表情，转身大步向殿外走去。
身后，德妃脸上僵硬似的笑也缓缓落了下来，她坐在高位上，面无表情，只眼睛定定地瞧着恪战离开的背影，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在看什么呢？”德妃心想，“看他会不会回个头，也看我这个额娘一眼吗？”
可惜，德妃注定是要失望了的。
直到恪战的身影消失在慈宁宫的大门外，他也没有回过头。
一如之前的许多次，他走出永和宫的大门，德妃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
可他从来都不会回头看她一下。
慈宁宫的气氛一时寂寥又凝重。
年世兰抬头看看高位的太后，又悄悄瞥了眼恪战离开的方向，手中的丝帕搅来搅去的，俏丽的小脸微微皱着，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又不敢。
冯若昭则依旧安安静静的，低头不语，但细瞧着，神色也在怔怔的发着呆。
“皇上刚刚，认出我了吗?”
冯若昭盯着袖口的一小瓣浅粉色杏花看，心绪微微泛起波澜，
“他还记得我吗？”
过了一会儿，德妃的声音响起，冷冷淡淡的，
“竹息啊，先把她们两个带下去安置吧，挑两个好一点的宫室，给她们住着。”
“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