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绿色的光柱,如同刺破混沌的第一缕晨曦,悍然闯入了陈原那已近乎完全被疯狂与混乱色彩涂抹的意识空间。
这里不再是熟悉的思维回廊,而是一片沸腾的、充斥着尖叫、嘶吼、扭曲色彩与破碎记忆片段的炼狱。基因崩溃的能量如同失控的野火,肆意焚烧着一切属于“陈原”的痕迹。人体的解剖图被撕碎,医学典籍的文字化作扭曲的爬虫,手术刀变成了择人而噬的毒牙,而无数张痛苦哀嚎的面孔(那些他未能拯救的病人,那些在抉择中被他“放弃”的生命)如同潮水般涌来,要将他拖入永恒的深渊。
云希的“赋予”光柱,在这片混乱中,显得如此渺小,如此格格不入。
“秩序!”
“稳定!”
“归来!”
云希的意念,如同最坚定的磐石,在这狂暴的意识乱流中岿然不动,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三个核心概念。她不是在强行抹除混乱,那无异于杯水车薪。她是在“播种”,是在这片混乱的沃土(或者说焦土)中,强行植入“秩序”的种子。
她将“人体骨骼应有的206块”的清晰概念,化作一颗散发着微弱白光的种子,投入混乱。
她将“血液循环的稳定路径”的图景,化作另一颗种子。
她将“细胞有丝分裂的正确过程”的韵律,化作第三颗…
“神经网络的精密连接”、“器官功能的协调统一”、“自我认知的边界与轮廓”……
一颗颗代表着“稳定形态”和“人类认知”的意念种子,被云希以巨大的精神力消耗为代价,精准地投送到陈原意识空间的各个关键节点。
这个过程极其凶险。
那混乱的异变能量,对这股外来的、试图建立秩序的意念,表现出了极强的排斥和攻击性。无数扭曲的幻象如同恶鬼般扑向翠绿的光柱,试图将其污染、撕裂、同化。
云希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汗水如同溪流般从额头滚落,浸湿了衣襟。她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枯竭,更可怕的是,一丝丝混乱、暴戾的意念,如同冰冷的毒蛇,正沿着那精神连接,反向侵蚀她的意识!她自身的基因稳定性,也开始出现波动,皮肤下那刚刚平复的绿色光路再次变得躁动不安。
但她没有退缩。
她咬紧牙关,甚至咬破了嘴唇,鲜血的腥咸味刺激着她近乎麻木的神经。她将所有的意志力,所有的信念,都倾注在这条连接上。
“陈原!听到我吗?抓住它们!抓住那些光点!”云希在精神层面嘶喊,“你是医生!你最了解人体的完美与稳定!用你的知识,点亮它们!”
在外界,雷啸死死压住陈原不断痉挛、时而爆发出恐怖力量的躯体,她能感觉到手下这具身体内部正在进行着怎样翻天覆地的战争。鳞片状的纹路在她自己身上闪烁得越来越频繁,剧痛一阵阵袭来,但她只是低吼着,将所有的力量都灌注在双臂之上,如同最坚固的枷锁。
风昊背对着他们,身影如同凝固的雕塑。他的推演视界中,同时监控着多项数据:
【云希精神力储备:17%…16%…(快速下降)】
【云希基因稳定性:72%…71%…(缓慢下跌)】
【陈原异变指数:98.5%… 98.3%…(出现微小波动,趋势不明)】
【外部环境监控:半径500米内,检测到三处低威胁生命反应正在靠近,疑似被异常生物电场吸引…】
【剩余时间:6秒…5秒…】
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就在倒计时跳向【4秒】的瞬间——
异变陡生!
不是陈原,而是云希!
她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那鲜血竟带着一丝诡异的、淡绿色的荧光!维持着精神连接的光柱剧烈晃动,几乎要溃散!反向侵蚀的混乱意念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击着她的意识防线!她自身的异变,有失控的迹象!
“云希!”雷啸惊骇地看到云希的状况,心神一颤,压制陈原的力量出现了瞬间的松动!
就是这一丝松动!
“吼——!”
陈原(怪物)眼中红光大盛,一直被压制的毁灭欲望再次占据上风,一股远超之前的力量从他扭曲的躯体中爆发出来,眼看就要彻底挣脱雷啸的束缚!
风昊的指尖,那无形的锋刃瞬间再次凝聚!推演得出的最终结论冰冷如铁——失败了。清除程序,必须启动!
然而,就在他即将转身执行的千钧一发之际——
“不…能…乱!”
一声更加清晰、虽然依旧沙哑扭曲,却蕴含着无比强烈意志的嘶吼,从陈原的喉咙深处炸开!
与此同时,在他那片混乱的意识空间中,一颗!仅仅一颗!被云希投入的、代表着“掌骨结构与指关节运动轨迹”的意念种子,骤然间爆发出了强烈的、稳定的白色光芒!
那光芒并不耀眼,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正确性”和“秩序感”!
仿佛是一个信号!
紧接着,第二颗、第三颗…越来越多被投入的意念种子,仿佛被这第一颗光芒所引动,被陈原自身那深入灵魂的、对“结构”和“秩序”的执着所唤醒,接连不断地亮了起来!
“颅骨…八块…蝶骨…在中央…”
“血液循环…肺循环…体循环…左心房…”
“dNA…双螺旋…碱基配对…A-t…G-c…”
破碎的医学知识,伴随着对“稳定形态”的渴求,如同散落的星辰,开始在他混乱的意识星空中,艰难地、一颗接一颗地重新点亮!
那狂暴的异变能量,在这片逐渐连成一片的、微弱的秩序光芒面前,仿佛遇到了某种天敌,其侵蚀和混乱的势头,第一次被真正地、有效地遏制住了!
陈原体外,那疯狂挣扎的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眼中骇人的红光急剧闪烁,然后如同电压不稳的灯泡般,明灭几次,最终…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疲惫、茫然,以及…一丝属于“陈原”的、清醒的痛苦。
他停止了攻击性的挣扎,身体软了下来,只剩下无意识的抽搐和痛苦的呻吟。
云希的精神连接光柱也随之消散,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向后倒去,被眼疾手快的雷啸一把扶住。
风昊指尖的锋刃,再次缓缓消散。
他转过身,看着木筏上瘫软的三个人——昏迷的云希,虚弱到极点的陈原,以及同样伤痕累累、强撑着不倒下的雷啸。
推演视界中,陈原的异变指数定格在【95.1%】,虽然依旧极高,但已经脱离了那个危险的、不可逆的临界点,并且呈现出缓慢下降的趋势。
成功了。
以一种近乎奇迹的方式,成功了。
风昊沉默地走过去,先检查了一下云希的状况,精神力透支,基因稳定性需要时间恢复,但暂无生命危险。然后,他看向眼神恢复了一丝清明的陈原。
陈原也看着他,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有泪水混合着血污,无声地滑落。
风什么也没说,只是取出最后一点干净的饮水,小心地润湿了陈原干裂的嘴唇。
然后,他抬起头,望向那片依旧阴沉,却仿佛因为刚才那场发生在意识层面的、关于秩序与混乱的战争,而透出些许不同意味的天空。
基因崩溃的劫难,尚未结束。
但最危险的关头,他们熬过来了。
依靠的,不是纯粹的理性,也不是泛滥的情感,而是…在理性框架下,为情感和信念,赌上一切的、那一丝微不足道却无比坚韧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