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的夜晚,比白天更加危险。
缺乏有效照明的外城区,大部分区域陷入了近乎原始的黑暗,只有少数由能量灯或篝火照亮的区域,如同黑暗海洋中孤立的岛屿,散发着暧昧而混乱的光晕。污浊的空气在夜晚变得更加凝重,混合着更加不加掩饰的欲望、罪恶与绝望的气息。
风昊四人没有去寻找那些需要支付“海币”的所谓“安全屋”。他们凭借着风昊那近乎本能的危险感知和【附注】对环境的持续扫描,在错综复杂、堆满垃圾和废弃物的巷道中穿梭,最终找到了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一个半嵌入一堆锈蚀管道和破烂帆布下的、废弃的小型货运集装箱。
集装箱内部空间狭小,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和霉味,但至少提供了一个可以暂时喘息、隔绝大部分窥探目光的容身之所。
雷啸靠在冰冷的箱壁上,小心地活动着经过K-7处理后的左臂,感受着那钻心的刺痛被一种更加深沉的、带着药力的酸麻感所取代。她知道,这手臂算是暂时保住了,但距离恢复战斗力还差得远。
云希蜷缩在角落里,注射了营养液和稳定剂后,她的状态稳定了许多,甚至能进行一些简单的交流,但眉宇间依旧带着化不开的疲惫与虚弱。陈原则守在门口,透过帆布的缝隙,紧张地观察着外面的动静,手里紧紧攥着那半截金属条。
风昊坐在最里面,闭着眼睛,看似在休息,实则意识深处正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战争。
压制【第三印记】越来越活跃的信息扰流。
梳理从韩吉记忆、残骸核心区以及K-7那里获取的庞杂信息。
推演当前处境,规划下一步行动。
同时,还要分出一丝心神,感知着K-7给的那枚“纽扣”是否发热。
多线程的思维运作,让他本就负荷过重的大脑如同被放在文火上慢煎,传来阵阵灼痛。但他必须保持这种状态,任何一丝松懈,都可能意味着灭顶之灾。
“我们需要‘生命之泉’……”云希微弱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丝渴望,“K-7医生说,那是根治我伤势的关键……也能加速雷啸的恢复。”
生命之泉。这个词汇,风昊并非第一次听到。在韩吉那被信仰扭曲的记忆碎片中,似乎隐约提及过,“自然之子”那群占据着肥沃漂浮岛礁的幸存者,掌握着某种能够催生植物、治愈伤病的“圣水”,或许就是此物。
但“自然之子”在哪里?如何找到他们?即使找到了,对方又凭什么将如此珍贵的东西交给他们这几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
就在风昊默默推演着获取“生命之泉”的可能性时——
【警告!检测到复数快速移动生命信号接近!方位:集装箱入口!距离:不足二十米!意图:恶意!能量反应:低,但携带物理武器!】
【附注】的警报与掌心那枚“纽扣”突然传来的微弱灼热感几乎同时发生!
来了!
风昊猛地睁开双眼,黑暗中,他的瞳孔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短暂的暗红色微光。
“准备!”他低喝一声,声音如同绷紧的弓弦。
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
“嗤啦——!”
遮挡入口的破烂帆布被粗暴地撕开!几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堵住了唯一的出口!黑暗中,能看到他们手中闪烁着寒光的砍刀、磨尖的钢筋,以及……一把明显是自制、枪口粗糙得吓人的火药枪!
“把值钱的东西,还有那个女人,交出来!”一个粗鲁的声音低吼道,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掠夺欲望。显然是看准了他们这支小队老弱病残,是块好啃的骨头。
陈原吓得浑身一抖,手中的金属条差点掉落。
雷啸独眼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凶光,完好的右手猛地握紧了那仅剩柄部的骨刃,就要暴起拼命!尽管左臂依旧不便,但她雷啸,从来就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别动。”
风昊的声音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倦怠。他缓缓站起身,挡在了云希和陈原的前面,面对着那几名明显是海市底层渣滓的劫掠者。
他的动作看似缓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节奏,仿佛每一步都踩在对方心跳的间隙上。那源自文明墓碑的、若有若无的威压,在这狭小密闭的空间里,似乎被放大了。
为首的劫掠者,那个拿着火药枪的家伙,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他看着风昊那双在黑暗中平静得可怕的眼睛,仿佛那不是人类的眼睛,而是某种……深不见底的、埋葬着星辰废墟的深渊。
“你……你他妈看什么看!”他色厉内荏地吼道,抬起了手中的火药枪,对准风昊,“老子再说一遍!东西和女人……”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风昊动了。
不是冲向敌人,而是……抬起了右手食指,指向了那名劫掠者……手中的火药枪。
【附注】超负荷运转,结合印记知识库中关于基础物质结构和能量传导的碎片,瞬间完成了对那把粗制滥造火药枪的结构弱点分析——击锤连接处,那细微的、因工艺粗糙而产生的金属疲劳点。
同时,风昊将体内那恢复了一丝、仅剩0.3单位的本源灵能,压缩成一道比头发丝还要纤细、却带着极致穿透力的能量丝线,循着【附注】计算出的最佳轨迹,无声无息地射了出去!
没有光芒,没有声音。
只有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忽略的——
“咔。”
那名劫掠者手中的火药枪,击锤与枪身的连接处,突兀地……断裂了。击锤无力地垂下,这把唯一的远程威胁,瞬间变成了一根烧火棍。
所有人都愣住了。
劫掠者们看着首领手中莫名其妙坏掉的枪,脸上充满了错愕与茫然。
雷啸和陈原也惊呆了,他们根本没看清风昊做了什么。
只有风昊自己知道,这一下看似轻描淡写的“破坏”,几乎耗尽了他刚刚恢复的一丝灵能,并且让他的意识海再次传来针扎般的剧痛。
但他必须立威!在这个吃人的地方,示弱就等于死亡!
他向前踏出一步,那冰冷的、非人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寒潮,笼罩向那几名劫掠者。
“滚。”
只有一个字。
却仿佛带着千钧重压,狠狠砸在那些劫掠者的心脏上。
看着风昊那平静无波却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看着他身后那个独眼女人散发出的、如同受伤猛兽般的危险气息,再看看首领手中那诡异坏掉的枪……
恐惧,瞬间压倒了贪婪。
“怪……怪物!”不知谁喊了一声,几名劫掠者如同见了鬼一般,连滚爬爬地、狼狈不堪地逃离了集装箱,瞬间消失在黑暗的巷道深处。
危机暂时解除。
陈原腿一软,瘫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雷啸深深看了风昊一眼,独眼中光芒复杂。
云希担忧地望着风昊的背影,她能感觉到,风昊刚才那一下,消耗巨大,而且……他身上那股不属于人类的气息,似乎又浓重了一分。
风昊缓缓收回手指,强忍着眩晕感,靠在箱壁上。
他看了一眼视野角落的倒计时:【96天22时17分】。
时间不多了。
必须尽快找到“生命之泉”,治好云希和雷啸,然后……离开这个混乱之地,继续向着通天塔前进。
而刚才那枚“纽扣”在敌人靠近时的发热,也印证了K-7的话。他们确实被标记了,被某些更加专业、更加危险的势力盯上了。
海市的夜,还很漫长。
而他们的求生之路,依旧布满荆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