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裹着晨雾水汽的冷风扫过二层船的甲板，那十几个只穿短兽皮裙的鸦族俘虏，冻得牙齿都忍不住打颤。裸露的上身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脸色白得像浸了水的纸，嘴唇乌青，活脱脱一群受惊的鹌鹑。这船是往来河网的中型货船，两层甲板不算阔绰，却够稳当，最适合在这类弯绕河道里走。
林娆打着哈欠从上层船舱晃出来，扫了眼俘虏就收回了目光——那点刚冒头的同情心，遇上这群曾抢灵能物资的家伙，转眼就散得干干净净。她扶着船舷往外观望，船正沿着一条宽缓河道缓行，两岸是齐腰深的芦苇荡，不远处星罗棋布着好几个小湖泊，黑沉沉的湖水与河道相连，湖面飘着淡绿薄雾，晨光里透着股诡异，却能清晰看见湖中游弋的肥硕银鱼。
护卫快步凑过来，压低声音汇报：“大小姐，咱们的存粮不多了，只够自己人吃到下一个码头。至于他们……”他顿了顿，眼神扫过鸦族俘虏青紫的脸，“打昨天起就减半供应了，撑不了两天。听说他们部落闹了半个月饥荒，走投无路才敢对咱们下手。”
乌冥羽就站在族人最前头，颈间的锁魂圈泛着几不可查的冷光。他显然听清了护卫的话，眉头微蹙，目光掠过甲板角落那几个瘪得贴在一起的粮袋，指尖不自觉攥紧。
林娆顺着他的视线望出去，忽然开口：“那湖里有鱼？”
护卫脸色骤变，忙应：“有是有！这黑湖里的银鱼没毒，肉质还极鲜。但大小姐，这湖水邪门得很！”他声音压得更低，“之前有货船在这停过，一个水手不慎溅到几滴，当场就疼得满地打滚，皮肉都泛了黑，说是‘蚀骨销魂’真不算夸张。
之前有人想撒网捞鱼，渔网刚碰着水就化了，连木杆都被蚀得坑坑洼洼，从来没人敢下去！也就一次有条鱼跳上岸，有人饿极了冒险吃了，才知道这鱼能吃。”
“哦？”林娆挑了挑眉，眼底掠过一丝兴味。她指尖微动，旁人看不见的系统界面闪了闪，下一秒，几套泛着银灰灵能微光的靴套和手套，就凭空落在了甲板上。
她冲舵手抬了抬下巴：“靠岸，就停前面那片浅滩。”这河道岸线平缓，水又浅，二层船贴过去，搭块木板就能上岸，本就是随时能停的设计。等船稳稳靠向岸边芦苇荡旁的滩涂，她弯腰拎起那几套装备，随手扔向几个看着最壮实的鸦族年轻战士脚边，声音没什么温度：“穿上，去黑湖捞鱼。”
被点到的战士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盯着不远处黑沉沉的湖水，脚步下意识往后缩，眼里满是惊惧——谁都知道，下这黑湖跟跳火坑没区别。
“大人！”一个瘦高的战士颤着声开口，“那水它……”
“嗯？”林娆眼皮都没抬，只懒懒哼了一声。
护卫立刻会意，上前一步厉喝：“大小姐的命令没听见？赶紧穿上！”说着就要伸手去扯最前头那战士的胳膊，想强行帮他套装备。
“等等。”
低沉的嗓音突然响起，乌冥羽一步跨出，稳稳挡在族人和护卫之间。他红色的瞳孔直视林娆，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族人对这黑湖水的畏惧刻在骨子里，强行让他们去，只会乱了手脚。我是他们的族长，险事理应由我先试。”
他目光扫过地上的灵能装备，又落回林娆脸上：“请让我替他们下去。”
身后的族人顿时炸了锅。
“族长！不能去！”
“羽哥，那水太邪，你别冲动！”
“要去也是我们去，哪能让族长冒险！”
乌冥羽没回头，只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尖的薄茧在晨光里泛着冷光。他目光平静地看着林娆，没有乞求，只有一种做好最坏打算的决然。
林娆扯了扯嘴角，觉得这走向倒比预想中有意思：“随你。”
乌冥羽这才弯腰捡起一套装备，指尖抚过靴面和手套上流转的灵能微光，翻来覆去确认了接口处的灵能纹路没有破损，才慢慢往脚上套。靴筒贴合小腿，手套裹住掌心时，那层银灰微光还轻轻颤了颤。他顺着船边搭好的木板走到滩涂，又往黑湖方向走了几步。
“族长！”乌柯急得要冲过去，却被乌冥羽侧身避开。
“看好大家。”他低声说完，不再犹豫，抬脚就踏入了湖水中。
所有鸦族人的心都揪到了嗓子眼，几个年轻的甚至闭上了眼睛，不敢看他被湖水侵蚀的惨状。
可预想中的剧痛并没有传来。
黑湖水瞬间漫过小腿，银灰色的灵能微光却骤然亮起，像一层紧绷的薄膜，将湖水牢牢挡在外面。乌冥羽愣了愣，难以置信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裤脚沾了水，皮肤却干爽如初，连一丝凉意都没有。
岸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瞪圆了眼睛，连护卫都忘了呼吸。
乌冥羽很快回过神，俯身盯着水面。湖里的银鱼似乎被动静惊动，正摆着尾巴往深处游，他立刻出手，指尖如箭般探入水中，猛地一抓！
哗啦一声水响，一尾足有小臂长的银鱼被他举了起来，鳞片在晨光里闪着莹润的光，还在他掌心拼命扑腾。
他抬头看向甲板上的族人，声音穿透薄雾，沉稳有力：“安全！装备能隔绝湖水，下来帮忙，速战速决！”
族人们的恐惧瞬间被狂喜取代。他们争先恐后地抓起地上的装备，顺着木板跑到滩涂，再一个个小心翼翼地踏入湖中。有族长带头，又确认了安全，他们再无顾虑，很快就散开成扇形，跟着乌冥羽捞鱼。
“那边鱼群密，去两个人。”乌冥羽踩着水，目光扫过水下的鱼影，“注意脚下，别踩碎湖底的石片。”他一边指挥，一边不停出手，几乎每一次探水都能抓上一尾银鱼，动作又快又准。
甲板上没人说话，只有湖水的哗啦声和鱼儿扔进竹筐的扑腾声。鸦族战士们展现出惊人的默契，没一会儿，几个大竹筐就被装得满满当当，全是活蹦乱跳的银鱼，顺着木板递回了船上。
等他们踩着水回到滩涂，再走上甲板时，身上的灵能装备突然化作点点银芒，顺着空气飘回林娆掌心，隐入了她的系统空间。
乌柯还盯着林娆的手发愣，嘴里忍不住嘟囔：“要是咱们部落有这东西，何至于闹饥荒时连条鱼都不敢捞……”
乌冥羽立刻瞥了他一眼，眼神带着警示。乌柯慌忙闭嘴，可脸上那渴望又惋惜的神色，却没藏住。
这小动作没逃过林娆的眼睛。她嗤笑一声，忽然抬手一扬——那几套灵能装备又凭空出现，“啪嗒”掉在甲板中央。
“看在你们今天还算乖，鱼捞得也利索，”她指尖捻着一缕晨雾，语气漫不经心，仿佛丢出去的不是保命装备，只是几块碎铁，“赏你们了。”
鸦族人全僵住了，眼睛瞪得溜圆，看看甲板上的装备，又看看林娆，半天没回过神。乌冥羽的瞳孔也猛地一缩，他定定地看了林娆几秒，想从她脸上找出戏弄的痕迹，可只看到一片懒怠的平静。
他沉默片刻，上前两步，对着林娆沉声道：“此物重于性命。多谢。”这话极重，却是实情——方才他踏入湖水时，确实抱着必死的决心。
林娆没接他的谢，转身摆摆手，像是嫌烦似的坐回软椅里。
有了灵能装备这个盼头，族人们瞬间有了劲。捡柴的捡柴，生火的生火，处理鱼获的蹲在甲板角落，动作麻利地刮鳞剖腹。没一会儿，甲板上就飘起了鲜腥气，混着晨雾散开来。
乌冥羽也没闲着，亲自处理那几条最大的银鱼。木刀在他手里运转自如，刮鳞时鳞片飞落，剖腹时精准避开内脏，动作流畅得像练过千百遍。赤裸的上身肌肉随着动作绷紧，汗珠顺着脊背滑下，隐入兽皮裙边缘，可他神情始终专注，半点族长的架子都没有，只像个领着族人求存的领头人。
锅里的鱼汤很快翻滚起来，奶白色的汤汁咕嘟咕嘟冒着泡，鲜香气顺着风飘满整个甲板。
乌冥羽盛了满满一大碗，汤汁浓郁，鱼肉雪白，还细心撇去了表面的浮沫。他端着碗走到林娆面前，微微垂着眼，没敢直视她，声音低沉却清晰：“大人，请用。”
林娆瞥了他一眼，接过碗。温热的碗壁熨帖着掌心，驱散了晨雾带来的凉意。她小口喝着鱼汤，鲜美的滋味在舌尖散开，没说话。
乌冥羽安静地退开，回到火堆旁给族人分汤。他舀汤时总先给其他的族人，自己碗里只有小半碗汤，几片碎鱼。他的背影挺得笔直，在一群喝着热汤、脸上终于泛出点血色的族人中间，透着股独有的沉毅，也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孤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