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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家大公子魏慎正要出府,他身着锦袍,步履生风,眉宇间带着一股高门世家子弟特有的清傲与疏离。

沐辉见了他,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微微躬身,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想要问候一句“魏大公子”,然而魏慎却目不斜视,完全把沐辉当作空气,动作没有丝毫停留,更无半分与他寒暄之意,径直擦肩而过,只留给对方一个冷漠挺拔的背影。

那毫不掩饰的轻慢,如同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沐辉的脸上。

他站在原地,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一股来自小门小户的,混杂着羞愤、自卑和更深怨恨的情绪,在他心中疯狂滋长。

呸!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不过就是投了个好胎,有什么了不起的!小爷早晚叫你跪下来给我舔鞋!

沐辉强压下被魏慎无视的羞愤,努力调整好面部表情,跟着引路的下人继续往魏府深处走去。

他被引到一处偏厅等候,下人只说了句“家主正在招待贵客,请沐公子在此稍候”,便退了下去。

偏厅里冷冷清清,连杯热茶都没有奉上。沐辉独自一人坐在硬木椅子上,时间一点点流逝,心中的焦躁和不安越来越浓。

他越想越觉得,定然是自己上次来访时表现得太过于阴沉笨拙,给魏家人留下了极坏的印象,以至于如今魏家家主连见都不愿见他一面,只用“招待贵客”这种敷衍的借口将他晾在这里。

都怪我!上次怎么就那么不争气!

他懊悔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掐得掌心生疼,随后将所有的过错再次归咎到穆希身上,怨恨不已,心道:若不是沐希那贱人之前害我失了做男人的尊严,我上次何至于那般畏畏缩缩的样子,叫魏家看轻了我!

就在他坐立不安,满腔幽怨时,一个小厮突然满脸堆笑地走了进来,对着沐辉恭敬地行了一礼:“沐公子,让您久等了。我们家三老爷听说您来了,特意让小的来请您过去喝杯水酒,叙叙旧。”

三老爷?

沐辉先是一愣,随即双眸一亮,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这魏家三老爷,是家主魏谨排行第三的堂弟,在魏家虽不掌实权,但地位很是尊崇。更重要的是,上次他来时,唯有这位三老爷对他还算和颜悦色,甚至开口夸过他一句“性情沉稳”!

机会!这是绝佳的机会!

沐辉心中狂喜,看来魏家并非所有人都看不起他!只要把握好这次机会,讨得三老爷欢心,或许就能扭转局面!

他立刻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脸上挤出最谦逊感激的笑容:“有劳小哥带路,沐某荣幸之至!”

他跟着那小厮,穿过曲折的回廊,心中盘算着待会儿见了三老爷该如何表现,定要一扫之前的晦气,留下个好印象。

然而,就在他们经过一处月形拱门时,恰好被正在不远处水榭中纳凉、与丫鬟馨月说着闲话的魏连瞥见。

馨月眼尖,低呼一声,指着沐辉远去的背影:“哎呀,小姐您看!那不是沐家的大少爷吗?他怎么……他怎么往三爷院子的方向去了?难不成……”

魏连手中轻摇的团扇微微一顿,目光顺着馨月所指的方向望去,恰好看到沐辉的背影消失在廊柱之后。

她秀雅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随机带着几分讥诮道:“馨月,慎言。三叔父结交哪位朋友,沐家少爷去往何处,都不是我们该过问、也不是我们能管的事情。”

“是……”馨月先是应下主子的教诲,随即又忍不住问道,“可是小姐,那沐公子可是沐大小姐的弟弟,他若是、若是做了那……沐大小姐会不会怪罪咱们家?”

魏连轻轻摇着团扇,目光投向水榭外波光粼粼的池面,笑道:“为什么要怪罪咱们家?沐公子若是得了三叔青眼,少不得飞黄腾达的机会,依我看,她还会谢谢咱们家呢。”

早在之前秋狩时,魏连便发现,沐希表面上对那些个异母弟妹热络,实际上感情淡漠,而绣坊说亲那一回,则更是让她确定了“沐希对沐辉十分不喜”的猜想,那时穆希看似对魏家的小姐们十分感兴趣,想要沐辉出来和魏家攀亲,但具体问到穆希究竟属意谁时,却又回答得含糊不清,把事情推给家中长辈,事后也并未写信传书和魏连再说起这桩事,足可见穆希对沐辉的婚事毫不上心。

所以说,她才懒得去管沐辉要做什么呢。

一连数日,沐有德都将自己死死关在书房里,不敢踏出房门半步,还以身体抱恙为由,向朝廷告了几天假来养伤。

书房内弥漫着浓郁的药味,沐有德下身依旧包裹着厚厚的纱布,那空荡荡的部位不时传来阵阵沉闷的、如同被钝器反复敲击般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残忍地提醒着他,他已经不再是个完整的男人。

他越想越恨,双目赤红,几乎要滴出血来。是谁?究竟是谁用如此阴毒、如此灭绝人伦的手段害他?!他定要将此人碎尸万段!

可他不敢声张,更不敢大张旗鼓地去查。这等丑事,一旦泄露出去,他沐有德必将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从此在朝堂上再也抬不起头来!所以,他只能将这滔天的恨意,死死地压在心底,独自承受这蚀骨之痛。

很快,他告假的期限到了。

尽管伤口依旧疼痛,行走间牵扯着更是难忍,沐有德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换上朝服,忍着那难以言说的不适与屈辱,一步一挪地前往皇宫上朝。

这是他成为“废人”后,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虽然无人知晓他身体的变化,但他只觉得所有人的目光似乎都若有若无地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奚落和鄙夷,让他如芒在背。

当他看到侍立在永昌帝身边那些面白无须、低声下气的太监时,心中第一次涌起的不是往日的鄙夷,而是一种同病相怜的、兔死狐悲般的复杂情绪。

他此时听到身旁有同僚低声取笑某个太监娘娘腔、没根的东西,不再是跟着取笑附和,而是觉得那些话语如同尖刀,一下下凌迟着他敏感而脆弱的神经,让他脸色发白,额角冒汗,恨不得立刻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地方。

好不容易熬到下朝,沐有德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立刻回到沐府,躲回书房里养伤。

然而,他刚走出大殿没多远,便瞧见几个官员聚在一处,对着他的方向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脸上还带着毫不掩饰的嬉笑和嘲弄。

沐有德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他们知道了?!他们知道我那件事了?!

巨大的恐慌瞬间将他淹没,他如坠冰窟一般僵在原地,脸色惨白,手脚冰凉,几乎要站立不住。

就在这时,一个平日里与他关系尚可、以八卦热心着称的同僚快步追了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几分同情,又夹杂着看好戏的意味:“沐兄,留步,你走那么快干什么啊!你别在意那边那几个碎嘴的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你家风清正,那人怎么可能是你府上的公子呢,定然只是长得像,就被一些好事者拿去造谣生事了?”

沐有德一愣:“什么我府上的公子?”

那同僚挤眉弄眼,声音里带着促狭:“哦,你最近今天告假在家,还不知道这回事呢!就是有传闻说,前几日在流莺居,有个长得还挺俊俏的富家少爷在和一堆美人玩乐时,忽然光着屁股从窗户跳了下来,被好些人看了个正着!

按理来说在青楼楚馆里光屁股的男人也不稀罕,可那公子却是个公公身,那处空空荡荡平坦一片,真不知道上流莺居是去干嘛的,总不能是和那些美人们取经如何伺候爷们儿吧,哈哈哈!总之这事儿可是闹了好大一个笑话,而且还有传闻说……说那公子长得像令郎!当然,我想这定是无稽之谈,只不过是一些人眼红沐家近日春风得意,看那人和沐公子有几分相像,便牵强附会,恶意嘲弄罢了。”

沐有德闻言,先是猛地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是他的事暴露了!

但随即,一股更大的怒火和猜疑心蹿了上来!

怎么他才被人暗害割去了命根子,就传出沐辉断了命根却去逛青楼被众人耻笑围观的诡异笑话来?

这也太巧合了!

一想到某个可能性,沐有德只觉得眼前一黑,气血翻涌,那刚刚舒缓些许的下身伤口,似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更加剧烈的抽痛。

“沐兄?沐兄你怎么了?要不要我去请太医帮你看看?”那名同僚见沐有德一副快要原地厥过去的模样,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住他,关切地询问。

沐有德猛地回过神,强自镇定下来,声音干涩:“没、没事!只是昨夜未曾休息好,有些头晕罢了。多谢关心,我……我先回府歇息了。”

他不敢再多停留一刻,几乎是落荒而逃般,脚步虚浮地快步朝着宫外走去。

那同僚看着他仓惶的背影,摇了摇头,低声嘀咕了一句:“看他这反应,不会是真的吧……”

沐有德火急火燎赶回了沐府,直奔书房,就要吩咐管家把沐辉叫过来。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书案上时,身子猛地僵住了,只见书案正中,赫然放着一张字条!

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稚童所写的一般拙劣,上面只有四个触目惊心又言简意赅的大字——

沐辉害你

沐有德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猛地抓起那张字条,将其揉成一团,死死攥在掌心,随后又展开死死盯着看——他不知道是谁写的这么一张无凭无据的纸条,可这张纸条精准地戳中了他的猜想,点燃了他的怒火,摧毁了他的理智!

“来人!!”沐有德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

管家闻声连滚爬爬地跑了进来,战战兢兢地道:“老爷,有何吩咐?”

沐有德双目赤红,死死盯着管家:“沐辉呢?!那个逆子这几日都在干什么?!叫他过来见我!”

管家被他这副模样吓得魂不附体,连忙答道:“回、回老爷,少爷……少爷这几日,日日都去魏府拜访,说是……说是与魏家三老爷相谈甚欢……今日也是,他,去魏府拜访,还未回来……”

“魏府……魏府!”沐有德咬牙切齿,此刻他再也顾不得什么家丑,什么脸面,什么与魏家的交情!他只想立刻找到那个畜生,将他碎尸万段!

“备车!去魏府!”他几乎是咆哮着下令,也顾不上换下朝服,更顾不上下身那因激动而再次撕裂般疼痛的伤口,跌跌撞撞地就往外冲。

消息很快传到了穆希耳中。

她正坐在窗前,悠闲地品着一盏清茶,听着小桃绘声绘色地描述老爷如何怒气冲冲、状若疯癫地冲出府去。

穆希放下茶盏,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清浅的弧度,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看来又有好戏看了。”穆希轻声自语,语气带着一丝愉悦的期待,“不知道这夺‘宝’大戏究竟会发展到什么程度。”

沐有德乘着马车,一路风驰电掣般赶到魏府门前,不等马车停稳,便踉跄着跳了下来,也顾不得什么仪态,冲着守门的仆役便厉声喝问:“沐辉呢?!那个逆子是不是在你们府上?!让他给老夫滚出来!”

魏府的门房被他这副双目赤红、状若疯魔的样子吓了一跳,但仍是保持着礼节,躬身回道:“沐大人息怒,沐公子方才确实来过,但与我家三老爷饮完酒,已经告辞离开了。”

门房犹豫着,要不要说这次饮酒,沐公子似乎和魏三爷有了些冲突,仿佛受了莫大的羞辱一般,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离开了?!”沐有德胸口剧烈起伏,一口恶气堵在喉咙里,差点背过气去。他扑了个空!那畜生跑哪儿去了!

极致的愤怒让沐有德脑子嗡嗡作响。他猛地转身,想要立刻回府再想办法,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一个念头电光石火般猛地劈入了他的脑海——

那畜生很有可能去了流莺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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