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潇闻言,开始专注于脚底与地面的接触感。
这看似最简单、最静态的“站”,实则却需要调动全身每一块肌肉,处于一种既不完全松懈,也不过度紧绷的平衡状态。还需要保持随时可向任何方向爆发力量的“待发”之势。
才过了十分钟,她就感觉手臂、尤其是前臂开始酸胀沉重,双腿股四头肌和小腿肌肉开始颤抖,腰背因持续维持特定角度而传来僵直感,额角与鼻尖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这与练习招式时那种动态的消耗不同,是一种缓慢的、持久的耐力训练。
更难受的是,她的双腿为了维持马步,会不自觉地以前脚掌为轴心,进行细微的左右挪动和重心调整。
这是她长期使用双刀近身游斗形成的肌肉记忆,旨在随时准备进行灵巧的变向、闪避与爆发突进。
然而,在当下这种需要绝对稳定的持枪平举姿态下,这一点点的重心游移和脚掌转动,会通过枪杆这根巨大的“杠杆”被无情放大,直接导致枪尖开始颤抖。
“足跟沉,如根入地。腰为轴,不动不摇。臂为延伸,而非主力。”教习的声音适时在她身后响起。
柳潇被点醒,立刻改变发力习惯,将身体重心真正沉入脚跟。腰腹瞬间收紧,将上下半身牢牢锁固。
与此同时,她开始在双臂保持向前平举发力的状态下,有意识地尝试放松肩关节、肘关节和腕关节。在意念中努力将自己和手中的长枪视为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做到教习说的“臂为延伸”。
在她有意识的控制、调整下,枪尖的颤抖渐渐平息,最终稳定下来,稳稳地指向正前方,纹丝不动。
但是这么一调整,肌肉的负担不但没有减轻,反而还因为纠正了错误的代偿发力方式而变得越发沉重。
不知道是“站”了多久,柳潇只觉得手臂从酸胀逐渐转为麻木。后来,麻木中又生出针扎般的刺痛。每一次呼吸都非常折磨人,那感觉就像是要撕裂腰腿部位那些已经接近极限的肌肉。
她眼前开始一阵阵发黑,视野边缘不断炸开虚幻的金色光斑,耳中也在嗡嗡作响。
终于,在身体最后一道防线即将被彻底冲垮的前一瞬,她右臂一软,再也维持不住平举。
“哐当”一声,枪杆前端失去支撑,重重砸在地上。
柳潇自己也随之向前一个踉跄,半跪在地,用另一只手勉强撑住了地面,才没有完全趴下。
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喉间有明显的铁锈味。大量汗水从她低垂的脸颊滑落,滴落在焦黑的土地上,洇开深色的斑点。
“这就撑不住了?”
这一次,教习的声音从她左前方传来,依旧听不出丝毫情绪。这种全然的平淡,却比任何嘲讽都更令人感到压力倍增。
“起来。”
没有安慰,没有鼓励,甚至没有停顿,只有不容置疑的命令。
“继续。”
柳潇将口中那股血气狠狠咽下,用手背抹了一把糊住眼睛的汗水。左手撑住发颤的膝盖,腰腹骤然发力,硬生生将自己的身体从地上“拔”了起来。双腿像是踩在了棉花堆里,虚浮而颤抖,但她终究还是站稳了。
弯腰,重新握紧了地上那杆冰冷沉重的赤缨裂尘枪。她再次摆开了那看似简单、却如同酷刑般的持枪站桩架势。枪尖重新指向前方,颤抖的幅度比之前更甚。
“你的意念,不能散在全身,要凝聚成一股,像枪尖一样,从头顶百会透出,沿着枪杆直指前方虚空之敌。”
教习低沉的声音,从右前方响起,精准地钻入她耳中,“对,不是让你真的瞪眼,是那种‘神’的指向,目光所及,杀意所至。”
柳潇努力按照指示,尝试将散乱的心神收束,凝聚于眉心一点,再顺着脊柱下沉至丹田。
不过,这股刚凝聚起来的“神”,很快就被身体的极度疲惫给冲刷掉了。
就在她意识涣散、膝盖因力竭而开始不自觉地试图绷直以寻求短暂缓解的刹那——
教习出手了。
他就像根本察觉不到柳潇现在的吃力和勉强一样,在她姿势变形的瞬间,手中那杆长枪毫无预兆地点向她的膝窝!
“偷懒?”
冰冷的话语和动作同时抵达。
委中穴被精准戳中,柳潇膝盖一软,差点就要跪倒。但那股尖锐的刺激又迫使她腿部肌肉条件反射般猛然收缩,硬生生将膝盖拉回了正确的屈蹲角度,姿势被强行校正。
当腰背肌肉因为过度疲劳开始微微塌陷、脊柱弧度改变时,教习的枪杆侧面就会敲在她后腰命门附近。一股凝练的力道透入,不伤筋骨,却激得她脊椎一颤,塌陷的腰背立刻重新挺直。
如果她因为长时间维持姿势,精神与肌肉过度紧张,无意识地开始含胸耸肩。教习的枪尖甚至都不需要真正触及身体,只是虚点她的肩井穴。那股压迫感就能让她汗毛倒竖,瞬间恢复“沉肩坠肘”的正确姿态。
教习的每一次出手,都毫无预兆。
那杆长枪总会在柳潇意志最松懈、身体最“想”偷懒的节点,冷不丁地戳过来。
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不足以造成影响训练的伤害,还能精准落在最难忍受、最能打断错误姿势、痛感又最强的穴位和肌肉节点上。
这是一种精神上持续不断的高度压迫与警示。逼迫她不得不分出更多的心力去感知、预判身体的变化,并尽可能地在教习动手前及时修正错误。
当柳潇第六次脱力跌倒时,两条腿已经像煮烂的面条,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了。她整个人躺在地上,连手指都很难抬起来。视野彻底被黑暗与金色的乱流占据,只有粗重的喘息声,证明她还活着。
教习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休息半个时辰。”
他丢下这简短的几个字后,就提着枪走到不远处的大石头旁边,背靠巨石、抱着枪,开始闭目养神,半点没有要管她死活的意思。
半个时辰?
这对于一个体力、心力、乃至意志力都濒临枯竭的人来说,简直少得可怜。
柳潇躺在地上,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是被拆散重组过,每一块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跳动。
虽然在秘境里,规则会屏蔽掉进入者的渴、饿、困等基础反应和需求,可痛感和疲惫感却是实打实的。
她现在,就连眨眼都觉得费力,只是静静地躺着,双眼紧闭,让身体最大程度地放松下来,争取在有限的休息时间里,尽可能多地恢复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