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通道的潮气裹着土腥味,在锁芯弹出锁孔的瞬间,似乎都凝滞了几分。林砚的指尖悬在那枚小指粗细的圆孔上方,能感觉到孔内传来的细微凉意——那是铜质锁芯与空气接触的温度,像一块沉在地下百年的玉,终于等来了懂它的人。
“铜片……你带了吗?”乔明的声音压得发紧,手电光死死盯着那个锁孔,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怀里的《走西口账本》,纸页的褶皱硌得掌心发疼。他之前还担心这锁孔需要特制的钥匙,现在突然想起林砚一直带在身上的那块铜片,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林砚没说话,左手下意识地摸向工装外套的内侧口袋——那里缝了个小兜,专门用来装这块从故宫冷宫残件里找到的铜片。指尖触到铜片边缘时,能感觉到熟悉的弧度,还有表面被岁月磨得光滑的“乔记”二字。他缓缓掏出铜片,借着乔明的手电光细看:铜片约莫半掌大小,边缘呈弧形,中间刻着的“乔记”是晋商常用的小楷,笔画间还留着当年工匠錾刻的细痕,与锁芯上的纹样一样,带着手工打造的温度。
“就是它了。”林砚的声音比刚才沉了些,却带着不容错辨的笃定。他将铜片翻过来,背面有一道细微的凸起,弧度与锁孔内侧的凹槽正好契合——这是他之前研究铜片时发现的,当时只觉得是个普通的装饰,现在才明白,这是曾祖父早就设计好的“榫卯”,铜片与锁孔,本就是一对。
苏晓扶着石壁的手悄悄松了些,后背的疼痛似乎被眼前的期待压了下去。她看着林砚手中的铜片,突然想起在故宫修复时,林砚曾说过“古建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有它的用处,哪怕是一片碎砖”,现在这句话在她心里有了更具体的意义——这块不起眼的铜片,竟是打开百年银库的钥匙。
林砚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手电光更清晰地照在锁孔上。他捏着铜片的边缘,将凸起的一面对准锁孔凹槽,慢慢往里送——刚开始时,铜片与锁孔的缝隙极小,像是在“咬合”,他轻轻转了半圈,“咔”的一声轻响,铜片瞬间滑入锁孔,严丝合缝,像是天生就长在那里。
“进去了!”乔明的声音忍不住拔高了些,又赶紧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圆。
林砚的指尖能感觉到铜片与锁芯内部的齿轮开始接触,他深吸一口气,拇指按在铜片顶端,轻轻顺时针转动——刚开始时,齿轮传来轻微的“咔啦”声,像是在适应铜片的转动,林砚放慢速度,指尖能清晰地感觉到每一个齿牙的咬合,那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久别重逢”的默契,仿佛齿轮在说“终于等到你”。
苏晓屏住了呼吸,手电光落在林砚的手上,看着他的指节微微用力,铜片在锁孔里缓缓转动,每转一分,锁芯里的动静就大一分。她想起之前在影壁前,林砚修复砖雕时的专注,那时他眼里只有纹样和刻刀,而现在,他眼里有锁芯,有铜片,还有跨越百年的匠心,那种专注比之前更沉,也更亮。
“轰隆——”
一声厚重的响动突然在通道里炸开,不是刺耳的碰撞,而是木质大门与门框分离时的沉响,像百年的时光在这一刻被推开。林砚立刻停手,铜片还插在锁孔里,锁芯内部传来一阵“哗啦啦”的齿轮归位声,随后,厚重的木门开始缓缓向内移动,地面的青石板被门底摩擦,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像是在伸展沉睡已久的筋骨。
乔明率先凑过去,手电光从门缝里照进去,能看到里面堆着的木质货架,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隐约能看到货架上摆放的木箱轮廓,木箱上的铜锁已经生锈,却还保持着当年闭合的样子。“是银库!真的是银库!”他的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伸手想推开门,却被林砚拦住了。
“等等,先让灰尘散散。”林砚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棉布,递给苏晓,“你离门远些,小心灰尘呛到。”苏晓接过棉布,心里一暖——刚才他专注于开锁,却还记着她后背的伤,怕她被灰尘刺激到。
林砚自己则走到门侧,轻轻推了推木门——门很沉,需要用些力气,每推一寸,里面的气息就更清晰地飘出来:混合着霉味、尘土味,还有一丝淡淡的木质香气,那是老松木货架在地下百年间慢慢散发的味道,不刺鼻,却带着一种“尘封岁月”的厚重感。
门开了约莫两尺宽,足够一人通过。林砚率先走进去,手电光扫过四周:银库不大,约莫两丈见方,地面铺着青石板,石板缝隙里长着细碎的青苔;四周摆着四排木质货架,都是晋商常用的“三层榫卯架”,不用一钉,靠榫卯咬合,虽然有些地方已经腐朽,但整体结构还很稳固;货架上的木箱大多已经开裂,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几个木箱里还残留着当年装白银的棉纸,纸已经发黄变脆,一碰就碎。
“这边!”乔明突然喊了一声,手电光落在最内侧的货架上——那里放着一个生锈的铁盒,盒身比其他木箱小些,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墨”字,正是林砚曾祖父的标记。
林砚快步走过去,蹲下身观察铁盒:盒身是熟铁打造,表面锈迹斑斑,但“墨”字的笔画还能看清,显然是当年特意錾刻的;盒盖与盒身之间有一道细微的缝隙,没有锁,却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里面。他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盒盖,铁盒传来轻微的震动,里面似乎有纸张之类的东西。
苏晓也走进银库,站在林砚身后,看着那个铁盒,突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从影壁的裂痕到银库的大门,从身份暴露到并肩开锁,他们终于走到了这里,而这铁盒里,藏着的不仅是镇物的线索,更是曾祖父跨越百年的赎罪与守护。
林砚没有立刻打开铁盒,而是抬头看了看银库的顶部——那里有一个小小的通风口,阳光从通风口照进来,形成一道光柱,光柱里的尘埃在慢慢飞舞,像是在为这百年的等待画上一个句号。他又看了看身边的苏晓和乔明,苏晓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迷茫,只有期待;乔明的脸上满是兴奋,却还不忘小心翼翼地避开货架上的木箱。
“我们找到它了。”林砚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感动,感动于曾祖父的匠心,感动于他们三人的坚持,更感动于这百年的技艺与规矩,终于没有被时光淹没。
乔明用力点头,手里的账本差点掉在地上:“接下来,我们就能打开铁盒,找到镇物的线索了!”
苏晓看着林砚,轻轻笑了笑:“你说得对,古建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有它的用处。哪怕是一块铜片,一把锁,都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林砚也笑了,他伸出手,握住铁盒的边缘,准备打开它——但他心里清楚,这只是银之章的一个节点,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们,比如陈敬鸿的反扑,比如铁盒里指向敦煌的线索,比如如何守护这百年的技艺与记忆。
银库的门还在缓缓敞开,阳光透过门缝照得更远,照亮了货架上的尘埃,也照亮了三人前行的路。而那枚插在锁孔里的铜片,还保持着转动后的姿势,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百年匠心,从未走远;技艺传承,终有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