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宇是被周薇半扶半背着回到青云宗外门执事殿的。
他面如金纸，气息萎靡，嘴角残留着未擦净的血迹，眼神涣散，口中还不住地喃喃着“天道……平衡……不可抗衡……”之类破碎的词语。这副凄惨模样，比之前周通、陈淮铩羽而归时要触目惊心得多。
执事殿内，当值的外门长老姓吴，是个面容清癯、眼神锐利的老者，修为已达筑基中期。
他原本对前几次关于栖霞村的汇报还将信将疑，认为多半是弟子们心性不坚，小题大做。但此刻看到赵明宇这副道基几乎被撼动的惨状，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怎么回事？”吴长老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一道精纯的灵力打入赵明宇体内，助他稳定紊乱的气息。
周薇连忙跪倒在地，声音带着惊魂未定的颤抖，将前往栖霞村的经过，尤其是那局让她毕生难忘的棋局，原原本本，不敢有丝毫遗漏地禀报上来。
她着重描述了杨明轩那看似随意、实则每一子都仿佛暗合天地至理的落子，以及赵明宇如何从最初的震惊，到后来的恐惧，最终心神崩溃、灵力逆冲吐血的过程。
“……长老，弟子以道心起誓，绝无半句虚言！”周薇抬起头，眼中犹有余悸，“那位杨先生，自始至终未曾动用丝毫灵力威压，他甚至……甚至有些心不在焉，偶尔还会看看旁边的孩童。但就是那般随意的落子，却仿佛蕴含着至高无上的‘道’与‘理’，赵师兄他……他完全是沉浸其中，被那无形的道韵生生震伤了心神！”
“随手下棋，蕴含天道至理？不动用法力，仅凭落子道韵，便能震伤炼气期弟子心神？”吴长老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座椅扶手，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活了两百多年，自认见识不算浅薄，却也从未听说过如此匪夷所思之事！这已完全超出了他对道和力量的认知范畴。
他再次仔细检查了赵明宇的情况，确认其伤势确系心神遭受巨大冲击、导致灵力反噬所致，而并非中了什么阴毒法术。
这让他心中的疑虑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若周薇所言非虚，那栖霞村的杨明轩，其境界恐怕已到了返璞归真、言出法随的不可思议之境！
这等人物，为何会隐居在一个灵气匮乏的穷山沟？他传授的那些诗文，又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陈淮、孙芸之前回报，言其学生王知书，能以纯粹道理，引动浩然之气，辩驳之间，几乎撼动道心。”吴长老沉吟道，“如今这赵明宇，又因其棋局中的天道韵味而心神受创……一者文，一者弈，皆非凡俗手段。此人所行之事，看似教书育人，实则无一不是在阐述大道！”
他越想越是心惊。
青云宗在此地盘踞数百年，自诩为道门正统，传承有序。
可如今突然冒出这么一位，不走寻常修炼路径，却能以诗文棋艺直指大道本源，点化学童拥有奇异能力的存在，这简直是对现有修仙体系的颠覆！
“此事，已非外门执事殿所能决断。”吴长老霍然起身，神色肃穆，“你二人且下去好生修养，今日所见所闻，严禁外传！”
打发走周薇和勉强能行走的赵明宇，吴长老立刻取出了一枚制作精良、灵光氤氲的传讯玉符，这是直通内门长老院的紧急通讯渠道。
他深吸一口气，将周通、李明、陈淮、孙芸以及赵明宇、周薇这前后三批弟子探查到的所有情报，尤其是关于“讲学道韵”、“文道正气”、“棋局天道”这些核心诡异之处，详尽的、不加任何主观臆断地录入其中。
在玉符末尾，他沉重地加上了自己的判断：“……综合多方查探，栖霞村杨明轩，疑似上古大能转世或隐世高人，其道迥异于常，深不可测。其所授诗文棋艺，皆蕴含无上大道真意，能直接启迪心智，赋予异力。此等人物现世，福祸难料，于我青云宗而言，或是天大机缘，或是滔天灾劫。如何处理，请内门长老院乃至宗主定夺！”
灵力激发，传讯玉符化作一道流光，瞬息间穿透云雾，飞向青云宗深处那灵气更为浓郁的山峰。
内门，长老院。
当值的几位内门长老接到这份来自外门的紧急传讯，初时还有些不以为意。
但当他读取了玉符中那详尽得令人发指、却又荒诞不经的内容后，整个长老院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以诗文讲学，引动道韵，令听者心神摇曳？”
“稚龄学童，口诵道理，竟能蕴生浩然正气，辩驳间令炼气弟子道心不稳？”
“对弈棋局，落子暗合天道，未动法力，仅凭道韵共鸣，便震伤弟子心神，致其呕血？”
一位脾气火爆的红脸长老猛地一拍桌子，赤红的须发几乎要根根竖起：“荒谬！简直是一派胡言！定是外门那些废物弟子学艺不精，心志不坚，被什么幻术邪宝所乘，回来夸大其词，危言耸听！”
另一位面容清冷的女长老却缓缓摇头，她指尖萦绕着一丝从传讯玉符中剥离出的、极其微弱的残留气息，来自赵明宇身上沾染的棋局道韵，神色无比凝重：“刘长老，稍安勿躁。这股气息……虽微弱至极，但其中蕴含的那种‘平衡’、‘中正’、‘近乎于道’的韵味，做不得假。我从未感受过如此……纯粹而高远的道韵，仿佛直指世界本源。”
又一位擅长推演天机的白须长老掐指运算，眉头越皱越紧，最终叹了口气，指尖一缕青烟散去：“天机混沌，关于那栖霞村和杨明轩的一切，如同笼罩在浓雾之中，难以窥测分明。但正是这种难以窥测，才更显其不凡。”
长老院内的气氛变得更加压抑。如果外门回报属实，那这个杨明轩的存在，已经严重挑战了他们的认知。
是友是敌？目的何在？他那套迥异于现有修炼体系的文道、棋道，一旦传播开来，会对青云宗乃至整个修仙界造成怎样的冲击？
“无论如何，此事必须高度重视。”最终，一位资历最老的葛姓长老沉声开口，他目光扫过众人，“派人在栖霞村周围时刻注意。在未明真相之前，绝不可与之交恶！”
“附议！”
“同意！”
一条新的命令，伴随着一枚代表着青云宗内门长老院意志的令牌，迅速传达下去。
山雨欲来风满楼。
而此刻的栖霞村，依旧是一片世外桃源的景象。杨明轩刚刚处理完那局带血的棋盘，心里还在嘀咕那书生身体素质太差，一边琢磨着明天是不是该教点更安全的内容，比如数学？不知道勾股定理在这个世界能不能引发点几何异象？
他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打了个哈欠。
“总觉得好像有什么麻烦事要来了……错觉吧？大概是昨天没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