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东军撑腰,日本“开拓团”揣着刺刀,怀揣“地契”闯进屯子明抢了。
熟地一垧就给一块银元,谁不签字,刺刀就往脖子上顶。
东北的大垧,一垧地就是十五亩。
那都是花了至少两辈子心血才养熟的土地,失去了庄稼人可怎么活?
谢保东家的油灯昏昏沉沉,把他眉间的皱纹照得像刀刻的似的。
桌上那张三指宽的“买地契约”皱成一团,红手印刺眼得很,像滴在纸上的血。
门外传来“咔嗒、咔嗒”的皮靴声,是伪警和日本兵在巡逻,每一步都踩在屯子人的心尖上。
天一亮,他们就要求村民把家里的土枪洋炮全部上缴,说是防止“妨害治安”。
突然,后窗传来三下轻叩。
谢保东手一紧,猛地推开窗缝。一道黑影裹着寒气滑进来。
来人摘下帽子,露出一张年轻却棱角分明的脸——
颧骨高,眼窝深,那双眼睛精光四射,像雪地里盯着猎物的鹰。
“萧锋?”谢保东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劲儿。
“谢保长,冯政委的信。”萧锋递过个油纸包。
谢保东关上窗,剥开油纸,冯仲云遒劲的字迹跳了出来:
“谢兄台鉴:日寇屠刀悬颈,民沸如鼎,土龙山举义,箭在弦上!弟虽在江北,肝胆同燃。
已令:戴洪宾部十日佯攻太平川,祁志忠部同日袭扰驼腰子金矿,必分敌势!
战机稍纵即逝,望兄振臂一呼,聚雷霆之力,断贼脊梁!东北民众救国军战旗,当由兄高举!切切! 冯仲云”
“十日……太平川……”谢保东念着,胸口像有团火突然烧起来,之前憋着的委屈、愤怒,全被这封信点燃了。
他抬头盯着萧锋:“冯政委还有啥交代?”
萧锋挺直腰杆,声音如铁:
“政委说,土龙山的火,是乡亲们没了活路烧起来的,他不过是添把柴。但这火要烧穿敌人的骨头,得靠你们自己——
烧得够旺,够狠!战机不等人,千万别犹豫!”
谢保东狠狠拍了下桌子,衣袖带过的风差点把油灯扇灭了:
“我懂了!萧兄弟,土龙山的雷,三天内必炸!后面的事,还得靠你搭把手!”
他盯着萧锋那双亮得吓人的眼睛,心里清楚,这后生绝不止是个送信的。
天刚亮,谢保东就悄悄地撒出心腹,以“商量缴夏粮”为幌子,把各屯的硬茬子都叫到了屯子东头的林子里——
铁塔似的景振兴,前几天儿子被日本兵打断了腿,眼里的血丝就没消过。
沉默寡言的曹子昂,扛着把磨得锃亮的猎刀,据说能在雪地里盯着猎物一动不动等半天,此时恨不得杀几个鬼子泄愤。
还有几个甲长,攥着拳头,收地缴枪的仇恨在心里翻腾。
谢保东没提信的事,先把“买地契约”和缴枪令往雪地上一摔。
“都看看!这就是鬼子给咱的活路——地贱得像粪土,枪全收走。
咱就是案板上的肉!等着饿死,还是等着被赶进老林喂狼?”
“操他娘的!”景振兴一拳砸在冻树上,积雪簌簌往下掉。
“断咱祖宗的根,老子跟他们拼了!抄家伙!”他红着眼扫过众人,像根点燃的炮仗。
“拼了!反了!”吼声在林子里炸开,也顾不得被人听见了。
谢保东见火候到了,才掏出密信扬了扬。
“老天爷没断咱的路!冯政委捎信来,后天,北边太平川、西边驼腰子金矿,抗日兄弟会同时动手,把鬼子的兵引开!
咱就趁这空当,砸了太平镇的伪警署,把他们的枪抢过来!敢不敢干?”
“干!怎么不敢!”众人的吼声震得树梢积雪直掉。
可热闹劲儿一过,大伙又都没了主意——警署有岗有哨,咋打?
谢保东虽说是主心骨,可从没带过人打硬仗,心里也犯嘀咕。
一直靠在树旁的萧锋往前站了一步,他没高声说话,可声音一出来,林子里瞬间就静了。
“谢保长,各位叔伯,打警署得趁乱。下午四点换班,那会儿人最乱,防守最松,是最好的机会。”
景振兴眯着眼瞅他:“小后生,你咋知道得这么清楚?”
“送信路过的时候,我在警署转侦察过了。”
萧锋蹲下身,捡了根树枝在地上边画边讲解。
“前门俩岗哨,后墙有暗哨,但打更老赵头家屋后的墙矮,才三尺多高,翻过去就是枪库方向。”
他几笔就画清了警署布局,“分两路,谢保长带些人堵正门,故意闹大动静,把里面的人引出来。
景大哥、曹大哥带二十个精干的,跟我翻后院。
我先翻墙开路,拿到枪就点火,火一烧,正门就真冲,里应外合,准成!”
这话说得透亮,连一直没吭声的曹子昂都微微点头。
谢保东眼睛一亮,拍着大腿。
“就按萧兄弟说的来!老景、老曹,挑最敢打的弟兄跟萧兄弟走后院!
我带剩下的人堵正门!记住,手脚要快,枪到手就点火!”
杀计定了,可谁都没说,先翻后院的人,怕是要先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