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比离开时更加疲惫的身躯，带着一身硝烟、机油和金属碎屑的混合气味，林默四人再次站在了“夜鸮”那冰冷的金属卷帘门前。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他们口袋里没有收获的喜悦，只有几块从机器人残骸上抠下来、价值不明的零件，以及一份沉重得烫手的“未来期权”。
按下通讯器，报上身份。卷帘门缓缓升起，莎拉那张万年不变的、带着审视和算计的脸再次出现。她的目光扫过四人，在林默脸上多停留了一瞬，似乎想从他眼中读出这次行动的“净值”。
“看来你们和那些铁疙瘩‘亲切交流’过了？”莎拉的语气听不出是赞赏还是嘲讽，“任务完成了？核心指挥单元摧毁了？”
林默深吸一口气，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他拿出终端，调出之前记录的、最后那台“泰坦”机甲（或者说“锈蚀骑士”卡拉德）陷入休眠前的影像片段——主要是它停止活动后如同山峦般沉寂的画面，以及周围遍布的机器人残骸。
“机器人集群已被清理。至少十五台‘獠牙’和三台‘重盾’确认摧毁。核心指挥单元……已确认离线，进入不可逆的休眠状态。”林默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肯定，“这是现场记录。”
莎拉接过终端，快速浏览着影像，当看到那台庞大的机甲时，她的眉毛微微挑动了一下。
“‘锈蚀骑士’……没想到是这东西。”她低声自语了一句，随即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林默，“离线？休眠？任务要求是‘摧毁或确认离线’。小子，你如何证明它是‘不可逆’的休眠，而不是暂时的能源耗尽？万一我的人过去，它又醒过来怎么办？这风险，‘夜鸮’可不承担。”
来了，预料之中的扯皮。
林默沉声道：“我们与它……进行了‘交流’。它的核心逻辑严重受损，依赖于‘废车坟场’地下的某种能源矩阵才能维持最低活动。它亲口承认无法离开，并因能源耗尽进入深度休眠。除非有人能修复它的核心逻辑并提供巨额能源，否则它不可能主动苏醒。”
“亲口承认？”莎拉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一台失控的、自称‘骑士’的疯子机器人说的话，能作为凭证？小子，在废土，连你自己的影子都可能骗你，何况是一堆生锈的电路板？”
她将终端扔回给林默，抱着手臂：“证据不足。按照规矩，只能算你们部分完成任务。清理了普通机器人集群，报酬150发子弹。扣除之前赊销的两枚Emp手雷，60发，再扣除今天的庇护费，20发，你们还剩……70发。”
直接从预期的300发缩水到70！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林默的心还是猛地一沉。这女人砍价真是狠辣无情。
“莎拉女士，”苏宛瑜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争取，“我们确实解决了‘废车坟场’的威胁，这是事实。那台机甲是否永久休眠，您完全可以派人去验证。在没有验证之前，就判定我们任务失败，是否不太公平？”
“公平？”莎拉像是听到了什么稀有词汇，“在这里，我说的话就是公平。想要全款，拿出确凿的证据来。比如，把那台机甲的核心处理器拆下来给我。或者……提供等值的抵押或担保。”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在四人身上扫过，最后停留在林默脸上，或者说，是停留在他似乎隐藏着秘密的眉心。
林默心中凛然。抵押？担保？他们除了几件破烂武器和一身债务，还有什么？难道这女人看出了“基石”的存在？
就在这时，那个永远在寻找商机的系统提示音，再次以一种“急您所急”的姿态响了起来：
【叮！检测到宿主面临“任务报酬结算纠纷”及“资产证明”困境，严重影响现金流及信用评估！】
【触发“贴心”资产证明及融资服务！】
【选项一： “骑士”债权质押融资】
· 内容：将宿主对“锈蚀骑士卡拉德”的未来效忠承诺（评估为b+级不确定债权）质押给系统，系统可提前预支部分“价值”。
· 可预支额度：200 SoU。
· 质押费用：债权价值的30%（即60 SoU，从预支额度中直接扣除）。
· 实际到手：140 SoU。
· 备注：若未来无法实现“骑士”效忠，质押债权将自动核销，无需偿还，但宿主信用记录将留下“不良资产处置”标记。
【选项二： “信息差”套现服务】
· 内容：系统可辅助宿主，将获得的关于“壁垒”前哨站“观察者之眼”的坐标信息，进行“技术性”复制与包装，生成一份“看似”独家且关键，但缺失核心验证码的情报副本。可将此副本出售给“夜鸮”或其它情报贩子。
· 预计售价：80-150 SoU（视买方需求及谈判技巧）。
· 服务费：售价的50%。
· 风险：可能引起信息泄露，导致磐石集团或其他势力关注。
【选项三： “真诚”的证明（推荐）】
· 内容：系统可提供一次性的、微弱的“能量共鸣”模拟，使宿主能短暂激活“锈蚀骑士”预留的某个低级认证信标（需返回坟场附近），生成一段持续10秒的“离线确认”安全代码。此代码符合“夜鸮”内部验证标准。
· 费用：35 SoU。
· 特点：一次性投入，一劳永逸解决当前报销难题！
林默看着脑海中这三个一个比一个坑的选项，感觉太阳穴都在突突直跳。
选项一，直接把未来的“骑士”打个六折卖掉，还可能坏征信？选项二，出卖关键情报，还是阉割版的，后患无穷？选项三，看似最直接，但要花35 SoU（等值35发子弹）就为了生成一个10秒的代码去证明一个事实？！
这系统简直是把他往绝路上逼，还美其名曰“服务”！
“不！需！要！”林默再次强硬拒绝。他宁愿少拿报酬，也绝不再轻易让这债务雪球滚下去。
他抬起头，看向莎拉，眼神平静：“莎拉女士，我们拿不出您要求的‘确凿证据’。70发子弹，我们接受。但关于那台机甲的情报，以及我们与它的‘交流’内容，或许本身具有远超150发子弹的价值。您……有兴趣吗？”
他决定反将一军。莎拉是情报贩子，对秘密的渴望应该超过对几发子弹的斤斤计较。
莎拉眯起了眼睛，重新打量了林默一番，似乎在评估他话语中的分量。她当然知道“锈蚀骑士”的传说，也知道一台能交流的、拥有古老协议的机甲意味着什么。
“哦？说说看。如果情报有价值，或许可以抵扣部分……债务。”她特意在“债务”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林默没有立刻说出“壁垒”和效忠承诺，这太惊世骇俗。他选择了一个相对稳妥的切入点：“那台机甲自称‘锈蚀骑士卡拉德’，它并非单纯失控，而是在执行某种古老的‘庇护’协议。它提到了‘铁砧协议叛乱’，并将其他机器人视为需要清除的叛乱单位。更重要的是，它识别出了某种……特定的能量信号。”
他顿了顿，观察着莎拉的反应：“它似乎与战前某个被称为‘壁垒’的大型项目有关。”
“壁垒”二字一出，莎拉的瞳孔微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虽然她掩饰得很好，但林默捕捉到了那一闪而逝的惊讶。
“……继续。”莎拉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多了几分认真。
“我们与它达成了一个临时盟约，协助它清理了叛乱单位。作为回报，它提供了一条信息。”林默点到即止，“关于锈蚀荒原深处，某个前哨站的安全路径信息。它称那里为‘观察者之眼’。”
他没有说出坐标，只是抛出了诱饵。
莎拉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在数据板上敲击着。显然，“锈蚀骑士”、“壁垒”、“观察者之眼”这些关键词串联起来，构成了一条极具价值的情报链。
“情报确实有点意思。”莎拉终于开口，“足以抵消那60发手雷的债务。所以，你们的报酬还是150发子弹，扣除今天的庇护费，实付130发。至于那条路径信息……”她看着林默，“50发子弹，卖给我。或者，你们可以自己留着去探险。”
林默心中快速盘算。130发子弹，足够他们六天多的庇护费，还能有点结余。卖掉路径信息还能再得50发。虽然离还清系统债务依旧遥远，但短期内不用为生存发愁了。
至于自己去“观察者之眼”？以他们现在的状态和装备，无异于送死。不如换成实实在在的子弹。
“成交。”林默点头，将终端里关于路径信息的部分复制到一个空白存储芯片里，递了过去。莎拉则将一个装有一百三十发子弹的布袋和一张勾销了手雷债务的凭证给了他。
钱货两清，莎拉似乎心情不错，难得地多说了两句：“‘锈蚀骑士’卡拉德……没想到它还以某种形式‘活着’。据说它曾是战前‘行星矿采与重工’（pmc）的王牌机甲驾驶员，他的座驾‘泰坦’在最终防卫战中受损严重，与他一同失踪。看来是和他的机甲一起，异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至于‘壁垒’……磐石集团对它兴趣极大。你们这条情报，说不定会让他们更‘关注’你们。”莎拉的语气带着一丝幸灾乐祸，“好自为之吧。”
说完，她挥挥手，示意交易结束。
四人拿着沉甸甸的子弹袋，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充满压抑感的隔间。虽然过程曲折，报酬大打折扣，还被迫卖掉了关键情报，但至少，他们暂时不用被扫地出门，也不用立刻去接下一个玩命的任务了。
“130发子弹……我们终于……有点余粮了？”苏宛瑜看着布袋，语气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希冀。
吴先生长长舒了口气，靠在床铺上，按摩着自己依旧不适的小腿：“总算能喘口气了。老夫这把老骨头，再折腾几次就要散架了。”
莫里斯则已经开始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记录关于“锈蚀骑士”卡拉德的历史碎片和“铁砧协议”异变的猜想，嘴里念念有词：“驾驶员与机甲融合？意识上传？还是某种共生关系？这太具有研究价值了！”
林默将子弹小心地收好，心中却没有太多放松。莎拉最后的话提醒了他，磐石集团的阴影依旧笼罩在头顶。而且，他们只是暂时缓解了现金危机，那1758 SoU的系统总负债，以及28天后到期的110 SoU临时额度，依旧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
他尝试再次沟通“基石”，回忆着“锈蚀骑士”对“基石”信号的感应。这一次，当他将意念集中时，他发现“基石”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变化。之前那片黯淡的、关于“壁垒”项目的信息区域，似乎明亮了那么一丝丝，虽然依旧无法解析具体内容，但不再像之前那样完全死寂。
是因为接触了与“壁垒”相关的“锈蚀骑士”，并获得了“观察者之眼”的坐标吗？难道“基石”需要通过接触相关的人、物或信息来“解锁”？
这个发现让林默看到了一线希望。或许，偿还系统债务的关键，并不在于一点点地赚取子弹，而在于挖掘“基石”本身的秘密，解锁它真正的能力？
就在这时，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但这次不再是推销贷款，而是一则冰冷的通知：
【叮！检测到宿主持有流动性资产（130 SoU等值物）。】
【温馨提示：宿主系统总负债为1758 SoU。其中，临时额度110 SoU将于27天23小时58分后到期。】
【建议宿主合理规划资金，优先保障基本生存需求，并积极寻求还款来源。系统提供多种……】
“闭嘴！”林默直接屏蔽了后面的废话。
他看着脑海中那依旧鲜红的负债数字，又感受了一下“基石”那微乎其微的变化。
路还很长，债还得还。
但至少，他们这次带回的，不只有子弹，还有一个关于“骑士”的承诺，和一丝关于“基石”奥秘的线索。
他们的“负债同盟”，在经历了报销风波后，总算拿到了一笔“定金”——既是莎拉支付的子弹定金，也是那位沉睡的“锈蚀骑士”支付的、关于未来的定金。
只是不知道，这笔“定金”，最终够不够支付他们通往未来那高昂的“尾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