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榆林巷温府内的喧嚣与激动,如同退潮的海水般缓缓平息,只余下满室的温馨与沉淀在心底的深深喜悦。
送走了前来道贺的最后几位近邻,温禾与谢景珩并肩站在廊下,望着院中为庆贺仍未曾撤下的红绸与灯笼,再想到大哥温松那震动朝野的捷报,心中那份家国同喜的激荡情怀,久久难以平复。
“累了么?”谢景珩侧过头,借着廊下昏黄而温暖的光线,看着妻子在连日操劳与巨大惊喜后略显疲惫却依旧明亮的侧脸,声音低沉而温柔。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微凉的手指。
温禾顺势靠向他,将大半重量倚在他身上,长长地、满足地舒了一口气,唇角漾开一抹倦怠而幸福的笑意:“是有些累,但心里是满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又暖又踏实。”
为二哥婚事圆满的欣慰,为大哥建功立业的狂喜,还有父母那溢于言表的骄傲与感慨,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酿成了这世间最醇厚的情感佳酿。
谢景珩揽住她的肩,将她往怀里带了带,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低声道:“大哥建功立业,二哥婚事顺遂,爹娘心中大石落地……禾儿,这一切,都有你的一份大功劳在里头。”
没有她在后方将家族经营得风生水起、成为兄弟们最坚实的后盾,无论是温松的义无反顾,还是温柏的安心仕途,恐怕都不会如此顺遂。
温禾在他怀中轻轻摇头,声音带着满足的喟叹:“是我们一家人,一起走过来的。”
接下来的日子,温府的生活节奏渐渐恢复了往日的井然有序,却又因添了人口(二嫂苏婉茹)和远方的荣耀而更添了几分不同往日的生气与底气。
温父温母了却了心头最大的两桩事,带着满满的欣慰与对故土的牵挂,依依不舍地启程返回了清河村。
送走双亲后,温禾并未让自己闲下来,很快便将精力重新投入到了“禾记酒楼”、“百味斋”以及城郊田庄的管理与新一轮的规划中。
她深知,唯有根基越稳,前方的家人才能走得越远,越无后顾之忧。
她将周文唤至书房,主仆二人对着厚厚的账册,一项项核对去年收支,规划新一年的用度与投资。
“夫人,去岁‘禾记酒楼’盈利最为可观,尤其是冬日推出的火锅,反响极佳。年关过后,是否要推出些时令新菜?”周文沉稳地汇报着。
温禾颔首,提笔在纸上写下几样春笋、河鲜之类的食材,“这是自然。阿蛮那边我已让她着手研制。另外,田庄的暖棚可以逐步撤了,规划好春播,那片试验田我另有用处……”
她条理清晰地将一桩桩事务安排下去,虽感疲惫,却只当是节后常见的倦怠,并未深想。
时光荏苒,转眼便到了上元佳节。
这一夜的京城,火树银花,灯市如昼。
各式精巧的花灯将夜空点缀得亮如白昼,街上游人如织,摩肩接踵,孩童举着糖葫芦嬉笑奔跑,猜灯谜的喝彩声、小贩的叫卖声、人们的欢笑声交织成一曲太平盛世的华美乐章。
温禾与谢景珩一人一边,牵着女儿初心的小手,漫步在这璀璨的人流之中。
初心穿着一身簇新的红袄子,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像年画里走出来的福娃娃,大眼睛好奇地左顾右盼,对一切都充满了新奇。
看着眼前这国泰民安、商贸繁荣的景象,再回想从清河村那个食不果腹的农家,一路走到今天这京城繁华之地的点点滴滴,温禾心中百感交集。
那些初至异地的艰辛,第一次摆摊的忐忑,第一次收获的喜悦……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最终都化作了此刻掌心的温暖与眼前的盛世景象。
谢景珩似乎感受到了她心中的波澜,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侧头看她,眼中是同样的感慨与深情。
“景珩,”温禾停下脚步,仰头望着夜空中不断升起的孔明灯,声音轻柔却坚定,“能参与并亲眼看到这盛世一步步变得更好,真好。”
谢景珩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缓声道:“这盛世,有你耕耘的田亩,有你经营的美食,有你汇聚的财富,更有你为这天下带来的新气象。禾儿,能与你并肩同行,是我之幸。”
夫妻二人执手相望,在漫天华彩与人间烟火的映照下,无需更多言语,彼此的心意早已相通。
他们许下誓言,未来无论身在何处,位居何职,都将同心协力,继续为这他们深爱的家国天下,添砖加瓦,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与繁荣。
然而,或许是连日来的操劳与这上元节走动过多,节后好几日,温禾都时常感到一种莫名的疲惫,精神不似往常那般足。
这日午后,她正强打着精神查看田庄送来的春耕计划,一阵熟悉的晕眩感袭来,让她不得不搁下账本,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恰逢谢景珩提早回府,见她脸色微白,倦怠地倚在那里,心头一紧,立刻遣人去请相熟的老太医。
一番细致的诊脉后,老太医抚着花白的胡须,脸上露出了然的笑容,起身对着紧张守在一旁的谢景珩和闻讯赶来的丞相拱手道喜:“恭喜丞相大人,恭喜谢侍郎!夫人这是喜脉,已有两月有余了!”
这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瞬间漾开了层层喜悦的涟漪。
谢景珩先是一愣,随即巨大的狂喜涌上心头,他快步走到榻边,紧紧握住温禾的手,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激动与疼惜:“禾儿!你听到了吗?我们又要有孩子了!”
丞相亦是抚掌大笑,连声道:“好!好!天大的喜事!我谢家又要添丁进口了!”
温禾自己也愣住了,手下意识地抚上尚且平坦的小腹,一种奇异而温暖的感觉弥漫心间。
没想到,时隔五年多,她竟然再一次迎来了与爱人的血脉结晶。
“初心,”她看向被乳母牵着手,正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望着众人的女儿,柔声笑道,“你要有弟弟或者妹妹了,高不高兴?”
小初心歪着头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什么,小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挣脱乳母的手扑到榻边,小心翼翼地用小手摸了摸温禾的肚子,奶声奶气地说:“高兴!初心喜欢小弟弟小妹妹!以后有人陪初心玩啦!”
喜讯很快传开,温禾的二嫂苏婉茹,以及与她交好的赵夫人、秦夫人,乃至杨老夫人、杨家的两位少夫人,甚至还有冰释前嫌后时常往来的福慧公主,以及一直对她颇为赏识的安王妃,都纷纷派人送来了丰厚的贺礼,情意拳拳,令温禾感激不已。
谢景珩更是将温禾视若珍宝,见她虽无大碍,但仍不免操心外面的事务,便正色劝道:“酒楼、百味斋和田庄的具体事宜,周文、阿蛮他们早已能独当一面,你如今最要紧的是好生养着身子,莫要再事事亲力亲为,劳心劳力。”
温禾看着他眼中不容置疑的关切,又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终于无奈又甜蜜地点头应下:“好,都听你的。我便偷个懒,只动动嘴,不动手了。”
窗外,春意渐浓,庭院中的老树抽出了嫩绿的新芽,孕育着无限的生机。
丞相府内,因这即将到来的新生命,而充满了新的希望与融融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