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过去,温松参军的决定正式落定,行期就定在五日后。
离愁别绪虽在心头萦绕,但更多的,是被前路指引的振奋与忙碌。
这日天刚蒙蒙亮,温禾便钻进了灶房。
她答应过大哥这几日都要亲自下厨,变着花样让大哥吃得新鲜,吃得舒服。于是这第一桌主要是寓意平安吉祥。
灶房里很快便响起有节奏的切剁声,伴随着油脂遇热发出的滋啦声响,阵阵诱人的香气如同调皮的小手,不断从门缝窗隙中钻出,撩拨着院子里每个人的嗅觉。
温松正在院中最后一次检查爷爷和爹爹为他新打的的行囊,闻到这香味,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他憨笑着揉了揉肚子,眼中满是对妹妹手艺的期待。
温柏依旧坐在窗下苦读,只是那书页半晌未曾翻动,显然心神也被那香气牵动了几分。
温林则在帮他整理书稿,兄弟俩偶尔低声交谈几句,目光都不由自主地飘向灶房的方向。
快到午时,饭菜的香气愈发浓郁霸道。温禾清脆的声音从灶房传来:“开饭啦!”
众人纷纷动手,将碗筷摆上堂屋那张老旧却结实的大木桌。
当温禾端着两个沉甸甸的大海碗走出来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牢牢吸引住了。
“来来来,都坐好!”奶奶周氏笑着招呼,脸上洋溢着骄傲与不舍交织的复杂情绪。
温禾将中间最大的两个碗摆正,开始一一介绍,声音清亮悦耳:
“大哥,这道是‘报平安(鸡)’!”她指着一盆色泽金黄油亮的炖鸡说道,“用了咱们自家养的肥鸡,加了香菇、栗子一起慢火炖煮,愿你此行一路平安,顺遂无忧。”
只见那鸡肉颤巍巍,酱汁浓稠,配菜吸饱了汤汁,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这道是‘定乾坤(肘子)’!”她又指向那个硕大的、炖得烂熟透味、皮肉晶莹的红烧肘子,“愿大哥到了军中,能稳住阵脚,定鼎自身,立下功劳,安定一方!”
那肘子形态饱满,用筷子轻轻一划,皮肉便分离开来,露出里面软糯的肉质,香气扑鼻。
接着,她又端上象征“展翅高飞”的清蒸鱼,“步步高升”的糯米排骨,“前程似锦”的什锦蔬菜炒……每一道菜都色香味俱全,更承载着家人最真挚美好的祝愿。
“好!好!都是好彩头!”爷爷温大山看着满桌佳肴,眼眶微热,连声说好。
温铁柱和柳氏看着这一桌子菜,再看向出落得越发能干的女儿,心中既欣慰又酸涩。
“吃!都动筷子!松儿,多吃点,到了那边,可就难得吃到你妹妹的手艺了!”温铁柱哑着嗓子,率先夹起一块肥嫩的肘子肉,放到温松碗里。
“谢谢爹!”温松重重点头,埋首大口吃了起来,仿佛要将这家乡的味道、亲情的温暖,一并牢牢刻印在骨子里。
饭桌上气氛热烈,家人纷纷给温松夹菜,嘱咐的话语说了一遍又一遍。
温松来者不拒,吃得满嘴流油,连连夸赞:“小妹这手艺,真是绝了!皇帝吃的御膳恐怕也就这样了吧!”
一句话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离别的伤感也被这笑声冲淡了几分。
正当宴席气氛最酣畅时,院门外再次传来了熟悉的敲门声。
温禾心有所感,快步走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青衫磊落的谢景珩。
“谢大人,您来了,快请进。”温禾侧身将他让进来,脸上带着自然的笑意,“正巧家里在用饭,大人若不嫌弃,一同用些?”
谢景珩一眼便看到堂屋内其乐融融的景象,以及那满桌丰盛的、他从未见过的菜式,空气中弥漫的复合香气让他也暗自咽了下口水。
他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封密封好的信函。
“不必麻烦,谢某已用过午饭。今日前来,是将此物交给温松。”
他将信函递给闻声快步走出的温松,神色温和却郑重,“这是我写给镇北将军麾下参军李大人的荐书。你到了北境,可凭此信去寻他。李参军为人正直,最重人才,定会对你有所照应。”
温松双手接过那薄薄却重若千钧的信函,虎目含光,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多谢大人!温松……温松定不负大人举荐之恩!”
谢景珩拍了拍他的肩膀,勉励道:“沙场建功,靠的是真本事和机敏头脑。记住,保全自身,方能杀敌卫国。遇事多思量,勿要一味逞强。”
“是!大人的教诲,温松铭记于心!”
谢景珩又看向温家众人,语气沉稳可靠:“温大叔,温大娘,诸位放心,温松是带着我县的才俊之名前去,并非无名小卒。军中亦有法度章程,只要他恪尽职守,奋勇当先,前程必然可期。家中若有任何难处,尽管来衙门寻我。”
他这番话,如同给温家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柳氏更是感激得连连道谢,几乎要落下泪来。
谢景珩并未久留,送上荐书,又说了几句勉励的话,便告辞离开。
温禾送他出门,在院门口,他回头温声道:“饯行宴甚好,寓意更佳。温姑娘有心了。”
温禾抿唇一笑:“多谢大人夸赞。”
送走谢景珩,回到堂屋,只见温松正小心翼翼地将那封荐书贴身收好,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稀世珍宝。
有了这封荐书,他前行的道路,仿佛瞬间明亮开阔了许多。
饯行宴接近尾声,温情与不舍弥漫在空气中。
温松看着为他忙碌、为他担忧的家人,胸中豪情与柔情交织,最终只化作一句:“爷爷,奶奶,爹,娘,二叔二婶,弟弟妹妹们,你们放心!我温松,一定给你们挣个前程回来!”
声音洪亮,掷地有声,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锐气与承诺。
而此时,站在窗边的温柏,默默握紧了拳头。
他看着意气风发的大哥,又想到谢大人对温家的屡次帮扶,心中一个念头愈发清晰:他也要更加努力,四月的府试,必须拿下!唯有自己争气,才能不辜负家人的期望,才能真正为这个家,为小妹,撑起一片天。
窗外,阳光正好,映照着院子里新发的绿芽,生机勃勃。
温家的儿女们,正如这春日的苗木,在爱与希望的浇灌下,各自朝着广阔的天地,奋力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