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灵泉的水渐渐回温,水汽氤氲中,雪瑶指尖的冰纹正一点点消退。她坐在泉边的玉石上,看着苏逸蹲在不远处打理被邪气灼伤的火灵,他袖口卷起,小臂上缠着圈青纱,那是柳媚用金斑藤的汁液混着灵泉水浸过的,能加速伤口愈合。阳光透过松枝落在他手背上,将那层淡淡的红痕照得愈发清晰——是刚才为护她挡蚀骨咒时留下的。
“还疼吗?”雪瑶轻声问,冰灵顺着泉眼漫过去,在他手边凝成朵小小的冰花,寒气丝丝缕缕渗入纱中,带着清灵泉特有的甘冽。
苏逸抬头时,额角的碎发滑下来,遮住了半只眼睛,他抬手将头发别到耳后,露出道浅浅的疤痕——是早年在秘境中为寻一味救她的灵药,被妖兽爪尖划到的。“早不疼了,”他指尖碰了碰冰花,火灵微动,冰花化作细水珠落在他手背上,“倒是你,海灵珠耗了那么多灵气,脸色都白了。”
雪瑶下意识摸向胸口,海灵珠确实比往日凉了些,像块刚从冰窖里取出的暖玉。她正想说些什么,却见柳媚抱着个竹篮从松林中走出,篮里铺着层青苔,放着三枚红得透亮的果子,果皮上还沾着松针。“这是‘醒神果’,藤藤从树洞里找到的,能补灵气。”她走近时,雪瑶才发现她袖口的金斑藤又抽出片新叶,嫩得像块翡翠,“刚才吴兄传讯说,青羽真人在藏经阁找到了墨无常的卷宗,让咱们过去看看。”
藏经阁在青云山的半山腰,是座三层木楼,檐角挂着风铃,风吹过时,铃声清越得像冰珠落玉盘。阁门虚掩着,推开门时,雪瑶闻到股淡淡的檀香,混着旧书卷特有的油墨味,让人莫名心安。
青羽真人正坐在窗边的梨花木桌旁,手里捧着卷泛黄的竹简,见他们进来,抬手示意他们坐下。吴不凡则在翻检书架,指尖划过排蓝封皮的卷宗,发出沙沙的轻响。“墨无常原名墨尘,”青羽真人将竹简推到他们面前,竹片上的字迹有些模糊,却透着股凌厉,“五十年前是青云宗最有天赋的弟子,比现在的苏逸还要惊才绝艳。”
雪瑶凑近看时,发现竹简边缘刻着朵小小的冰莲,和她腰间玉佩上的纹样一模一样。“他怎么会叛出宗门?”
“因为心魔。”吴不凡拿着卷蓝封卷宗走过来,封面上用朱砂画着道符,“他在冲击化神期时,被心魔钻了空子,认为宗门藏私,没把最上乘的功法传给他,一夜之间屠了三位授业长老,带着本门的《骨经》跑了。”他翻开卷宗,里面夹着张泛黄的画像,画中男子穿着月白道袍,眉目清俊,只是眼底藏着丝不易察觉的戾气,“你看,他当年也修冰灵,和你很像。”
雪瑶指尖触到画像时,海灵珠突然发烫,画像上男子的眼睛竟动了动,嘴角勾起抹诡异的笑。她猛地缩回手,却见画像上的男子已换了副模样——黑袍裹身,脸上戴着白骨面具,正是墨无常!
“小心!”苏逸火灵骤起,将卷宗卷成筒状,火灵在筒外绕了圈,那诡异的笑容才渐渐淡去,“这卷宗被他下了咒,会引动心魔。”
青羽真人叹了口气,拂尘扫过卷宗,银丝上沾着的清灵泉水滴在画像上,墨色渐渐晕开:“他这是想让咱们步他后尘。《骨经》本是门净化骸骨邪气的正法,被他曲解成了以活人骨练邪术的法门,可惜了。”
雪瑶摸着胸口发烫的海灵珠,突然想起昨夜在望仙台,墨无常面具下的绿火。她总觉得那火焰有些熟悉,此刻想来,竟和她冰灵失控时,眼底泛起的黑气有几分相似。“他的卷宗里,有没有说怎么压制心魔?”
青羽真人看向她时,目光温和得像春日融雪:“心魔源于执念,你若不将它当回事,它便无计可施。”他从袖中取出个锦囊,递给雪瑶,“这是用清灵泉的水混着晨露酿的香丸,若觉得心绪不宁,闻闻就好。”
锦囊打开时,雪瑶闻到股冷梅香,混着清灵泉的水汽,海灵珠的烫意顿时消了大半。她抬头时,正好对上苏逸的目光,他眼里的火灵明明灭灭,像有话要说,最终却只是笑了笑:“别担心,有我在。”
柳媚突然轻呼一声,指着书架最上层——那里不知何时多了面小小的骨镜,镜面泛着幽幽的光,照出的人影竟长着副白骨面具!“藤藤说,镜子里有东西!”她金斑藤的新叶瞬间蔫了下去,蜷成团。
吴不凡弹指射出枚银针,骨镜“哐当”一声落在地上,裂开的镜片里涌出股黑烟,在空中凝成墨无常的虚影。“你们以为毁了我的白骨幡就赢了?”虚影的声音比望仙台时更尖锐,像有无数根针在刺耳朵,“雪瑶,你敢说你没有执念?你冰灵失控时,没想过彻底冻结整座青云山吗?”
雪瑶的冰灵猛地躁动起来,指尖瞬间覆上层薄冰。她确实有过那样的念头——在被仇家追杀,苏逸为护她断了根肋骨时,她曾想让漫天冰雪将那些人永远封在山谷里。
“还有你,苏逸。”虚影转向苏逸,绿火在眼窝中跳动,“你火灵暴走时,没渴望过把那些嘲笑你出身的修士烧成灰烬吗?”
苏逸的手不自觉攥紧,指节泛白。他出身草莽,刚入青云宗时,确实被不少弟子明里暗里地嘲讽,有次火灵失控,差点烧了半个演武场。
“柳媚就更不用说了,”虚影的笑声像指甲刮过石壁,“你敢承认,不想让那些折你金斑藤的人,尝尝被藤蔓绞断骨头的滋味?”
柳媚脸色惨白,下意识护住手腕上的藤蔓。去年有个外门弟子为讨好她,生生扯断过金斑藤最粗壮的主藤,她当时确实气得浑身发抖,夜里偷偷哭了半宿。
虚影得意地膨胀起来,黑气丝丝缕缕缠向三人:“看吧,你们和我一样,都藏着头凶兽!只要你们愿意入我骨髅教,我可以教你们怎么‘放飞’它……”
“闭嘴!”雪瑶的冰灵突然暴涨,海灵珠的金光透过她的指尖,在地上凝成道冰纹,将黑气冻在原地,“执念是心魔,也是动力。我冰灵失控时,是苏逸的火灵拉了我回来;苏逸想烧尽嘲讽时,是青羽真人教他‘淬火成钢’;柳媚心疼藤藤,才更懂护生的道理——这些,都不是你能懂的!”
苏逸的火灵顺着冰纹蔓延,将冻结的黑气烧得干干净净:“我们的执念,是守护,不是毁灭。”
柳媚的金斑藤突然从袖中窜出,新叶舒展,藤尖顶着颗醒神果,狠狠砸向虚影:“藤藤说,你这种只会利用别人心魔的家伙,才最可怜!”
虚影被醒神果砸中,发出声凄厉的惨叫,黑气迅速消散。骨镜的碎片上,只剩下道淡淡的血痕,像滴干涸的泪。
青羽真人捡起碎片,叹了口气:“他终究是被心魔困住了。”
雪瑶看着窗外,清灵泉的水汽正顺着山势往上飘,在藏经阁的屋檐下凝成道小小的彩虹。她摸了摸胸口的海灵珠,珠子已恢复了温润,像苏逸掌心的温度。她突然明白,所谓心魔,或许本就是自己给自己画的牢笼,而身边人的陪伴,才是打开牢笼的钥匙。
苏逸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递过来颗醒神果,果皮上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着光:“想什么呢?再不吃,果子要被柳媚的藤藤偷吃完了。”
柳媚正踮着脚,让金斑藤够书架上的卷宗,闻言回头吐了吐舌头,藤尖却悄悄卷走了苏逸手里的果子。三人相视而笑时,檐角的风铃突然响得格外欢,像在为这小小的暖意,唱支轻快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