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紫禁城像被装进了蒸笼，连廊下的铜鹤都被晒得泛出热气，唯有坤宁宫偏殿因临着太液池，还能借着水汽散些凉意。唐宁穿着一身月白常服，袖口随意挽到小臂，指尖捏着张皱巴巴的黄麻纸——那是内帑监呈上来的后宫上月宴席开销账册，墨迹未干的数字刺得人眼疼：贵妃李氏生辰宴三千二百两，贤妃王氏赏花宴一千八百两，就连刚入宫的容嫔，一场小小的“接风宴”都花了八百两。
“皇后，你且看看这账册。”唐宁把纸扔在紫檀木案上，纸张划过玉镇纸的声响让殿内瞬间安静，“贵妃那桌‘百鸟朝凤’，光是一道孔雀羹就宰了二十只孔雀，还要从江南加急运新鲜莲子；贤妃的赏花宴，光是铺在地上的波斯地毯，就够寻常百姓买十亩良田。这银子是大风刮来的？还是说，内帑的钱，在你们眼里就只是些数字？”
皇后端坐在右侧铺着软垫的椅子上，手指紧紧攥着裙摆，脸上的妆容都掩不住苍白：“陛下息怒，后宫用度向来由内帑监按例拨付，嫔妃们办宴席也是循了往年的规矩，臣妾……臣妾未曾细查每一笔开销。”
“未曾细查？”唐宁站起身，走到殿中那盆开得正盛的牡丹前，抬手折下一朵，花瓣随手落在地上，“去年腊月，京郊大雪压塌了流民棚，冻死饿死了三十多口人，当时内帑监说银子紧张，连赈灾的棉衣都凑不齐；上个月，边军送来奏折，说将士们冬天还穿着单衣，请求朝廷拨款赶制冬装，你们倒是有闲钱办宴席、铺地毯！”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带着冰碴，刺得殿内嫔妃们纷纷垂头。站在后排的贵妃李氏身子一抖，鬓边的金步摇撞出细碎的声响，她慌忙往前迈了两步，屈膝跪倒在地：“陛下明察！臣妾生辰宴确是铺张了些，可也是为了彰显皇家体面，绝没有挪用赈灾银两的意思，都是下面的人办事糊涂，才弄出这么大的开销！”
“彰显体面？”唐宁俯身看着她，目光里满是嘲讽，“朕倒想问问，用百姓的救命钱堆出来的体面，算哪门子体面？你宫里的炭火，冬天一天烧二十斤，够流民棚里十个人烤一整月；你顿顿三十六道菜，吃不完就倒掉，可灾区的百姓连草根树皮都快挖光了！你这体面，是踩着百姓的骨头撑起来的！”
李氏被说得浑身发抖，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却不敢再辩解半句。其他嫔妃也吓得大气不敢出，贤妃王氏悄悄抬眼，见唐宁脸色铁青，又赶紧低下头——她上月的赏花宴，光是请戏班就花了五百两，此刻心里正打鼓。
唐宁直起身，走到殿门旁，望着外面波光粼粼的太液池，沉声道：“从今日起，后宫废除‘内帑全包’的宴席旧规，改用‘分费制’——往后不管是生辰宴、赏花宴，还是节庆家宴，都由参与的嫔妃按人头分摊费用，谁也不许再从内帑支银。”
“分费制？”皇后愣了一下，连忙问道，“陛下，嫔妃们的月例银有多有少，比如皇后月例两千两，而答应只有五十两，若是按人头分摊，月例少的妹妹们怕是承担不起啊。”
唐宁早有准备，从袖中掏出另一张写满字的纸，递给皇后：“这是朕拟定的‘宴席分级标准’，你给大家念念。”
皇后接过纸，清了清嗓子念道：“一、大宴：参与人数百人以上，每人分摊五十两，用于元旦、冬至等重大节庆；二、中宴：参与人数五十人以下，每人分摊三十两，用于嫔妃生辰、封位等；三、小宴：参与人数十人以内，每人分摊十两，用于日常小聚；四、所有宴席食材须从皇家菜市场采购，由御膳房统一备办，禁止私下从宫外采买珍稀食材；五、宴席结束后三日内，账目须公示于后宫长廊，接受所有嫔妃监督。”
念到最后一句，皇后的声音顿了顿——她知道，这“公示账目”一条，就是断了有人想从中克扣银子的路。
果然，话音刚落，站在末尾的容嫔就小声说道：“陛下，臣妾月例只有八十两，若是参加一场中宴就要分摊三十两，那这个月的用度就紧张了……”
唐宁看向容嫔，语气缓和了些：“容嫔若是觉得承担不起，大可以不参加。朕推行这规矩，不是要逼大家省钱，而是要让你们知道，每一两银子都来之不易。你们若是真想办宴席，不如少买些虚有其表的装饰，多备些家常小菜，既能联络感情，又能节省开支，何乐而不为？”
容嫔低下头，小声应道：“臣妾明白了。”
贤妃王氏这时也站出来说道：“陛下，臣妾觉得这规矩甚好。以往办宴席，光是应付下面的太监宫女索要‘辛苦费’，就要花不少银子，如今由御膳房统一备办、公示账目，倒是省了不少麻烦。臣妾愿意遵守新规。”
有了贤妃带头，其他嫔妃也纷纷表示赞同，李氏擦了擦眼泪，也跟着应道：“臣妾也愿意遵守。”
唐宁满意地点点头：“好。朕再补充一条：若是有人私下违反规矩，比如偷偷从宫外运食材、虚报账目，一旦查实，就罚她去浣衣局劳作三个月，月例银减半。皇后，这事就交给你监督，若是出了差错，朕唯你是问。”
皇后连忙起身行礼：“臣妾遵旨，定当严格监督，绝不让人违反新规。”
三日后，恰逢贤妃王氏的生辰，这是后宫推行“分费制”后的第一场中宴。天还没亮，御膳房的太监就推着两辆小车来到贤妃居住的长乐宫门口，车上装着从皇家菜市场采购的食材：鲜活的鲫鱼、刚宰的土鸡、新鲜的时蔬，每一样食材都用麻绳捆着，旁边挂着一张小木牌，写着食材的名称、重量和价格——鲫鱼二十文一斤，土鸡八十文一只，青菜五文一斤，一目了然。
负责记账的宫女是皇后亲自指派的，名叫素心，她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账本，正逐一核对食材：“鲫鱼十条，共五斤，一百文；土鸡五只，共十斤，四百文；青菜二十斤，一百文；大米五十斤，二百五十文……”
长乐宫的掌事太监李德全站在一旁，看着这些寻常食材，脸上满是不自在——以往贤妃办生辰宴，哪次不是山珍海味堆成山，如今却只有这些家常东西，他都觉得脸上无光。
“素心姑娘，”李德全凑过去小声说道，“贤妃娘娘生辰，好歹也该添些贵重食材，比如燕窝、海参，不然传出去，别人还以为咱们长乐宫小气呢。”
素心头也没抬，继续记账：“李公公，陛下有旨，宴席食材须从皇家菜市场采购，且不得采买珍稀食材。燕窝、海参不在采购清单里，若是私自强加，就是违反新规，你担得起责任吗？”
李德全被说得哑口无言，只能悻悻地退到一边。
没过多久，贤妃王氏起床梳洗完毕，来到院子里查看食材。看到车上的鲫鱼和土鸡，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这些食材倒是新鲜，比那些放了几天的山珍海味强多了。素心，账目核对好了吗？”
“回贤妃娘娘，已经核对好了。”素心把账本递过去，“今日宴席共需食材银三两六钱，参与的嫔妃有十二位，每人分摊三十两，共三百六十两，扣除食材银，剩下的三百五十七两四钱，将用于购买药材，送往灾区。”
贤妃接过账本，仔细看了一遍，点头道：“做得好。把剩下的银子交给内帑监，让他们尽快送到灾区去。”
“是。”素心应道。
上午巳时，嫔妃们陆续来到长乐宫。皇后穿着一身素雅的淡粉色宫装，没有戴过多的首饰，看起来十分亲民；李氏也收敛了往日的奢华，只戴了一支碧玉簪；容嫔则带着一个小小的食盒，里面装着自己亲手做的点心，笑着说：“各位姐姐，这是臣妾亲手做的桂花糕，大家一会儿尝尝。”
看到容嫔的食盒，贤妃笑着说：“妹妹有心了。以往办宴席，都是御膳房包办，倒是少了些热闹，如今妹妹带了自己做的点心，倒多了些家的味道。”
嫔妃们纷纷落座，院子里的石桌上已经摆好了碗筷，没有了以往的金玉餐具，只用了普通的白瓷碗和竹筷，却显得格外清爽。御膳房的厨师们在一旁的临时灶台忙碌着，香味渐渐飘了出来——红烧鲫鱼、清炖土鸡、炒时蔬，都是寻常百姓家常见的菜肴，却比以往的山珍海味更让人有食欲。
宴席开始后，皇后端起酒杯，对众人说：“今日是贤妃妹妹的生辰，也是咱们后宫推行新规后的第一场宴席。这杯酒，咱们敬陛下，是陛下让咱们明白，勤俭节约不是小气，而是对百姓的体恤。”
嫔妃们纷纷端起酒杯，齐声说道：“敬陛下！”
一杯酒下肚，气氛渐渐热闹起来。李氏尝了一口红烧鲫鱼，惊讶地说：“这鲫鱼做得真入味，比我宫里御厨做的还好吃！”
贤妃笑着说：“这鲫鱼是今早刚从京郊的河里捞上来的，新鲜得很，自然好吃。以往咱们吃的那些山珍海味，看着贵重，其实放了好几天，早就不新鲜了。”
容嫔也尝了一口清炖土鸡，点头道：“这鸡汤也很好喝，没有放过多的调料，却鲜得很。”
嫔妃们一边吃饭，一边聊天，不再像以往那样比拼首饰和衣服，而是聊起了家常，聊起了灾区的情况。皇后说起自己小时候在民间的生活，说那时家里穷，只有过年才能吃上一顿鸡肉，引得嫔妃们纷纷感慨；贤妃则说起自己读过的赈灾奏折，说灾区的孩子连饭都吃不饱，大家听了，都沉默了下来。
李氏放下筷子，轻声说：“以前我总觉得，宫里的银子用不完，办宴席铺张些也没什么。现在才知道，我一顿宴席的钱，就能让灾区的孩子吃上好几天的饱饭。以后，我再也不铺张浪费了，省下的钱，多给灾区的孩子买点吃的。”
皇后点头道：“李妹妹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咱们身为后宫嫔妃，虽然不能像朝臣那样为百姓办事，但至少可以做到勤俭节约，不给陛下添麻烦，不给百姓增加负担。”
宴席过半，素心拿着一张纸条走过来，对众人说：“各位娘娘，这是今日宴席的详细账目，食材银三两六钱，炭火银五钱，碗筷清洗银三钱，共四两四钱，剩下的三百五十五两六钱，已经交给内帑监，明日就会送往灾区。”
嫔妃们接过纸条，互相传看，见账目清晰，没有任何虚报，都满意地点点头。容嫔笑着说：“没想到咱们一顿宴席，还能给灾区捐这么多银子，真是太有意义了。”
贤妃说：“以后咱们多办这样的宴席，既能联络感情，又能帮助百姓，岂不是两全其美？”
宴席结束后，嫔妃们纷纷告辞。皇后走之前，对贤妃说：“妹妹这生辰宴办得好，既节俭又有意义，朕会把今日的情况禀报给陛下，让陛下也高兴高兴。”
贤妃连忙行礼：“多谢皇后娘娘。”
果然，当天下午，唐宁就收到了皇后的奏折，奏折里详细描述了生辰宴的情况，还附上了宴席的账目。唐宁看后，欣慰地笑了，当即让人把内帑监的总管太监叫来，吩咐道：“后宫推行‘分费制’效果甚好，你把今日省下的银子尽快送到灾区，再传朕的旨意，嘉奖贤妃和皇后，鼓励其他嫔妃向她们学习。”
总管太监连忙应道：“奴才遵旨！”
消息传到后宫，嫔妃们都很高兴。此后，后宫的宴席越来越节俭，却越来越热闹——嫔妃们不再比拼排场，而是互相分享自己做的点心，聊家常，聊百姓的生活。有的嫔妃还主动拿出自己的私房钱，交给内帑监，用于赈灾和帮助边军；有的嫔妃则开始学习织布、做针线活，把做好的衣服送给灾区的孩子。
后宫的风气变了，朝堂上的风气也渐渐跟着变了。官员们见后宫嫔妃都如此节俭，也不敢再铺张浪费——以往官员们办宴席，动辄花费上万两，如今却都改成了家常便饭；以往官员们互相送礼，都是金银珠宝，如今却改成了书籍和字画。
几个月后，唐宁收到了户部的奏折，奏折里说，这几个月来，朝廷的开支比往年减少了三成，省下的银子不仅足够赈灾，还能给边军赶制冬装和购买战马。唐宁看着奏折，心里充满了成就感——他知道，自己推行的“分费制”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改变，却像一颗种子，在大启的土地上生根发芽，长出了希望的果实。
这天，唐宁再次来到坤宁宫偏殿，与皇后和几位嫔妃一起吃饭。桌上摆着四菜一汤，都是家常的味道，嫔妃们说说笑笑，气氛十分融洽。唐宁看着眼前的场景，笑着说：“朕以前总觉得，治理国家要靠大的改革，要靠严厉的律法。现在才明白，有时候一个小小的改变，比如这‘分费制’，就能带动整个风气的转变。”
皇后点头道：“陛下说得是。百姓们常说，上行下效，陛下以身作则，后宫和朝堂自然会跟着改变。如今百姓们的生活越来越好，对陛下的认可度也越来越高，这都是陛下的功劳。”
唐宁摇摇头：“这不是朕一个人的功劳，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只要咱们君臣一心，后宫和朝堂齐心协力，勤俭节约，体恤百姓，大启的江山一定会越来越稳固，百姓们的生活也一定会越来越幸福。”
嫔妃们纷纷起身行礼：“陛下英明！臣妾等愿与陛下同心同德，为大启的百姓谋福祉！”
唐宁看着眼前的嫔妃们，又望向窗外——太液池的水面波光粼粼，岸边的柳树随风摇曳，远处的宫殿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庄严。他知道，自己的路还很长，还有很多改革要推行，还有很多问题要解决。但他有信心，只要坚持下去，只要真心为百姓着想，就一定能把大启治理好，让百姓们都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