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斋，内院小厅。门窗紧闭，镇秽盘在角落散发着微光，隔绝内外。灯烛下，几张面孔神情严肃。
陆执事将一张标记过的东域简图在桌上铺开，手指点着几处朱砂标记。
“三日前，我们暗中探查了北邙山事发区域，以及澜沧江上游三十里。”陆执事声音平缓，“血瘟教巢穴彻底被毁，现场邪力残余已被净地符净化。但地脉中残留的‘浊意’，非短期可消。更关键的是，我们在上游五十里处，一个废弃的龙王庙地下，发现了这个。”
他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扁方木盒，小心打开。里面是一块巴掌大、边缘不规则的暗红色骨片，表面阴刻着扭曲的符文，散发着微弱但令人不安的波动。
“瘟神骨令的碎片。”韩执事沉声道，“而且是近期新刻的。那座龙王庙下方，有一个被掩埋的古代水祭坛基座，有被试图激活的痕迹。血瘟教在那里也活动过，时间比河神庙更早。”
“他们在找什么？或者说，在激活什么？”墨林盯着骨片。
“结合墨文渊道友追查‘归墟之钥’线索的方向，”陆执事看向墨林，“以及这几处地点都靠近古河道、水脉节点，我们推测，血瘟教的目标，可能与古代水族遗留的某些‘门户’或‘阵眼’有关。污染地脉水气，或许是为了削弱封印，或者……制造适合某种存在的‘环境’。”
“归墟之钥……”我低声重复。海皇记忆、镇海碑、星路、混沌道体……一切似乎都指向这个核心。
“还有一事。”韩执事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色泽暗沉的玉简，放在桌上，“这是今晨，通过隐秘渠道送到我手中的。来自墨家，但非正式渠道。”
墨林立刻拿起玉简，神识探入。片刻后，他脸色微变，将玉简递给我。
玉简内信息很简短：“文渊最后传讯提及，疑似‘钥匙’碎片将于下月朔日，在‘黑水城’地下坊市‘鬼拍’出现。讯息来源存疑，或为陷阱。慎之。阅后即焚。”
“黑水城？鬼拍？”胖子挠头，“啥地方？”
“东域最大的黑市之一，位于三不管的坠龙荒原边缘。”陆执事解释道，“‘鬼拍’是其最隐秘的拍卖会，参与者鱼龙混杂，拍卖品来路不正，但偶尔会有惊人的上古遗物出现。下月朔日，就是十天后。”
“叔叔的线索……”墨林攥紧拳头，“这玉简是谁送的？”
“不知。玉简本身是墨家内部加密制式，但传递方式并非官方渠道。”韩执事摇头，“消息真假难辨。但时间、地点如此具体，即便可能是陷阱，也值得一探。这或许是目前唯一的明确线索。”
厅内一时沉默。血瘟教在暗处活动，寻找或破坏古代节点；墨文渊追查钥匙线索失踪，现在又冒出疑似钥匙碎片拍卖的消息；而我们，身中瘟毒，被地师一脉暗中保护，也卷入了这场迷雾重重的漩涡。
“我们的瘟毒，还要多久能清除？”我问陆执事。
“按目前进度，每日驱毒，辅以丹药，至少还需半月，方可祛除七八成。若要彻底根除，不留隐患，需一月以上。”陆执事实事求是，“但若只是恢复基本行动和自保之力，五日后，应可无碍。只是不能妄动真元，激烈争斗。”
五天。距离“鬼拍”还有十天。
“我去黑水城。”墨林立刻道。
“不行。”陆执事摇头，“你体内瘟毒未清，地师一脉的功法气息在那种地方太显眼。而且，若真是陷阱，针对的很可能是墨家人，或与墨文渊有关之人。你去，等于自投罗网。”
“那我去！”胖子挺胸，“我脸生，又会来事，混进去打探消息最合适！”
“你修为不够，见识也浅，黑水城那种地方，吃人不吐骨头。”青禾冷静道，“况且，若真是‘钥匙’碎片，能认出、并敢打它主意的，绝非寻常人物。你去，不仅打探不到消息，还可能平白折进去。”
“那怎么办？干等着？”胖子急了。
“我去。”我开口。
几道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林兄，你的身体……”青禾担忧。
“五日后，应可行动。混沌道纹的气息特殊，只要不主动激发，外人难以辨识。我对‘钥匙’相关之物，或许有些感应。”我分析道，“而且，若这消息与血瘟教，或与那‘瘟神’的注视有关，我体内的星月之力与瘟毒残留，反而可能成为某种……误导或掩护。”
陆执事和韩执事对视一眼，若有所思。
“此去风险极大。”陆执事缓缓道，“即便消息为真，黑水城鬼拍也是龙潭虎穴。各方势力混杂，杀人夺宝是常事。更何况，若这是针对你的陷阱……”
“我们没得选。”我打断他，“墨前辈下落不明，钥匙线索是唯一可能找到他、也关乎归墟之秘的关键。血瘟教在暗处活动，目标不明。被动等待，只会让局势更糟。必须有人去确认这条线索的真伪，并尽可能获取信息。”
“我也去。”青禾忽然道。
“大小姐！”胖子惊呼。
“青云斋在东域各城有些药材和杂货生意，黑水城也有联络点。我可以商队掩护的身份前往，更不易引人怀疑。”青禾语速平稳，“而且，月华之力在探查、净化方面也有独到之处，或许能帮上忙。更重要的是，”她看向我，“你伤未愈，需要人照应。墨林和胖子需留在此地，配合二位执事继续祛毒，并监控澜州动向。”
“这太危险了！”墨林反对。
“兵分两路。”陆执事沉吟片刻，做出决断，“林小友与云姑娘，以商队为掩护，前往黑水城探查鬼拍。我与韩师兄，一人暗中随行保护，但非万不得已，不出手，以免暴露。另一人留在此地，助墨林、胖子继续祛毒，并坐镇澜州，监控血瘟教残余及地脉异常。同时，我们会通过宗门渠道，尝试从侧面核实鬼拍消息，并调查送玉简之人的身份。”
“那我呢？”胖子指着自己。
“你留在青云斋，协助云斋主打理事务，并利用你的渠道，继续收集市井流言，特别是关于黑水城、鬼拍、以及近期各地异常事件的传闻。”陆执事安排，“墨林，你尽快恢复，地师罗盘对探测地脉异常、古代阵法残留有奇效，或能在澜州及周边发现更多线索。”
计划大致定下，细节还需完善。
“黑水城情况复杂，我们需要更具体的信息。”我对青禾道，“青云斋在那边的联络点，能否提供帮助？”
“我稍后便去与父亲商议，调取黑水城的所有卷宗和近期情报。”青禾点头，“也会挑选可靠人手，准备商队。”
“这是地师一脉的‘隐气符’和‘千里镜’。”韩执事递给我两张符箓和一枚小巧的单筒铜镜，“隐气符可助你们遮掩气息，改变些许容貌气质。千里镜是简易通讯法器，百里内可短距传讯，但容易被干扰，慎用。”
“五日后出发。”陆执事最后道，“这五日，林小友与云姑娘专心祛毒、恢复。我们会将黑水城及鬼拍的详细信息、注意事项整理成册。墨林、胖子，你们继续配合祛毒，并开始收集、分析所有相关情报。”
众人再无异议，各自领命。
散会前，陆执事单独留下我，低声道：“林小友，此去黑水城，有几件事务必牢记。第一，鬼拍中任何与‘钥匙’、‘星路’、‘归墟’相关之物，都可能是烫手山芋，甚至可能是诱饵，切勿轻易出手。第二，警惕一切刻意接近、打探你消息之人。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他直视我的眼睛，“若感应到与那‘瘟神’投影同源的气息，或任何超出你应对能力的危险，立刻放弃，以保全自身为第一要务。你身上的秘密和潜力，或许比一把‘钥匙’更重要。”
我明白他的意思。我这混沌道体，本身可能就是一把更特殊的“钥匙”，或者说是风暴的中心。
“我明白。”我点头。
走出小厅，夜空如墨，星子稀疏。廊下风灯摇曳，将我们的影子拉长、交叠。
五日后，又将踏上未知的旅途。黑水城，鬼牌，钥匙碎片，陷阱，阴谋……前方迷雾重重，杀机暗藏。
但脚步不能停。
为了失踪的同伴，为了未解的谜团，也为了这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世界。
风暴眼外的狂风，似乎已能听到隐约的呼啸。
（第一百一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