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目录制基地的夜晚,重新亮起的灯光驱散了黑暗,却驱不散众人心头的阴霾。胡莱导演顶着一头冷汗,对着镜头和众人反复鞠躬,将这场惊魂记定义为“一次罕见的、复杂的区域供电技术故障”,并承诺会给每位嘉宾发放精神损失红包。
大部分人都信了,或者说,选择了相信。
只有少数几个人,站在灯火通明的喧嚣之外。
“切口齐整,没有熔断痕迹,是专业的液压钳。干扰器是市面上买不到的军规级别,虽然是旧型号。”江映月的声音比夜风还冷,她擦拭着手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胡导粉饰的太平。
顾清寒站在她身边,金丝边眼镜的镜片反射着远处别墅的灯火,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伊甸园计划的那些老鼠,还没死绝。”她的话是陈述句,冰冷而笃定。
这场有预谋的破坏,目的显然不是为了制造伤亡,更像是一次试探,一次专门针对某个目标的、带着恶意的观察。顾清寒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人群中那个缩着肩膀的身影。
林晚一点也感觉不到危机解除后的轻松。那股被窥探的感觉,像附骨之疽,并未随着灯光亮起而消失。左眼眼角下的那颗泪痣,不再是灼热的刺痛,转而变成了一种持续的、微弱的温热,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正通过某个镜头,隔着遥远的空间,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
这种感觉让她坐立难安,如芒在背。她不敢抬头,总觉得暗处有无数个摄像头,而她就是舞台中央那个被聚光灯锁定的、滑稽的小丑。
远在市中心的盛世集团顶层指挥中心,顾清寒的指令通过加密线路,清晰地传达到陈曦的耳中。“庄园安保等级提到最高。立刻联合江映月,排查过去二十四小时内,所有与林晚相关的网络数据流,包括但不限于粉丝论坛、社交媒体、甚至外卖订单的Ip地址。任何异常,直接向我汇报。”
陈曦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干脆地回了一个字:“是。”
顾清寒挂断电话,看着不远处正被苏小小和唐糖一左一右夹着,却依旧显得魂不守舍的林晚,那双丹凤眼深处,凝结起一层寒霜。
她不知道林晚身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但她知道,这秘密已经将她推向了危险的漩涡。而她,不允许自己掌控的棋局里,出现任何能伤害到“中心”的变量。
风波并未就此平息。
节目播出后的第二天,胡莱导演为了热度,终究还是没舍得剪掉那段最具戏剧性的片段。
画面中,一片黑暗,只有篝火的微光跳动。在所有人都陷入恐慌时,林晚那个瘦弱的身影站了出来,她颤抖着抬起手,指向黑暗的深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笃定。紧接着,顾清寒那句“江映月,跟我来”,和两人毫不犹豫走向黑暗的背影,被配上了激昂又悬疑的背景音乐。
这段经过“艺术加工”的视频,瞬间引爆了网络。
【AwSL-晚晚今天作死了吗】超话的服务器再一次感受到了被粉丝热情冲垮的恐惧。
【楼主】:【长文分析】这已经不是玄学了,这是科学无法解释的领域!晚崽那个表情,绝对不是演的!她真的“感觉”到了!这是什么神婆体质!胡导你捡到宝了!
【1L】:楼上的别瞎说,什么神婆,我们晚崽是天选之女!没看到顾总那个信任的眼神吗?那不是盲从,那是灵魂伴侣之间的绝对信赖!我不管,“清晚”就是真的!
【2L】:只有我一个人觉得毛骨悚然吗?这段看着太假了,肯定是剧本!为了捧林晚,节目组脸都不要了?强行给她加这种“特异功能”人设,不觉得尴尬吗?
【3L】:同意楼上,炒作痕迹太明显了。一个社恐人设,突然在关键时刻跟开了天眼一样,把观众当傻子呢?路转黑了,恶心。
【4L】:黑子滚出克!你们就是嫉妒!晚崽就算有特异功能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她那么柔弱还鼓起勇气指引大家,你们这群只会敲键盘的懂个屁!
舆论,以一种最尖锐的方式,撕裂成了两半。一半人狂热地将林晚奉为“天选锦鲤”,另一半则毫不留情地攻击她“故弄玄虚”、“炒作无底线”,甚至有更恶毒的言论开始人身攻击,说她精神不正常。
“胡!莱!我限你半小时之内,把那段视频给我撤下来!否则盛世的投资,你一分钱也别想再拿到!”周曼的咆哮声几乎要震碎手机听筒,她捏着手机,手背上青筋暴起,另一只手死死按着太阳穴,感觉自己的血压计已经爆表了。她那个背后是她和林晚丑照大头贴的手机壳,此刻看起来都充满了暴躁的气息。
挂了电话,她立刻开始部署危机公关,一边让团队准备“巧合论”和“直觉论”的通稿,一边焦头烂额地联系水军控评。
而在别墅里,秦瑶正翘着腿刷着手机,那双明艳的狐狸眼越看越冷。当她看到一条说林晚是“哗众取宠的精神病”的评论时,她“呵”地冷笑一声,左手腕上的小铃铛因她手指的收紧而发出了一声清脆又急促的“叮”。
她直接切到自己的大号,对着那条评论就怼了回去:“有些人自己脑子有问题,就觉得全世界都病了。林晚就是比你这种躲在阴沟里的蛆虫优秀一万倍,不服憋着。再让我看到一句脏话,律师函直接寄你家户口本上。”
顶流影后亲自下场,瞬间引爆了她的粉丝团,战火烧得更旺了。
相比秦瑶的暴躁,沈知意则显得过分冷静。她端着一杯清茶,看着平板上那些两极分化的评论和不断攀升的热度,扶了扶鼻梁上的无框眼镜,对身边的唐糖轻声说道:“你不觉得,这场舆论风暴,有点太‘完美’了吗?”
唐糖正拿着小勺子,一下一下地戳着面前的布丁,闻言抬起头,那张可爱的娃娃脸上没什么表情:“有人在背后推。”
“对,”沈知意的声音依旧温柔,却带着一丝锐利,“就像高明的棋手,故意露出一个破绽,引诱所有人入局。他们不在乎输赢,他们只想把林晚这颗棋子,彻底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下。”
所有的喧嚣,最终都像潮水一样,涌向了风暴的中心。
林晚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
她不敢看手机,不敢听见任何讨论声。那些质疑和谩骂,像一根根无形的针,刺穿了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点自信,让她重新变回了那个只会躲在壳里的胆小鬼。社恐,以一种报复性的姿态,卷土重来。她抱着膝盖缩在床角,感觉整个世界都在盯着她,嘲笑她。
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时,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她没应声,门却被从外面用备用卡打开了。
顾清寒走了进来。她换下了一身正装,穿着简单的白色丝质睡衣,那头干练的短发显得柔和了些,却依旧掩不住她浑身的清冷气场。
她没有开灯,只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走到了床边。她看到了那个缩成一团的小小身影,像一只受伤后躲回巢穴的幼兽。
顾清寒没有说“别怕”之类空泛的安慰,也没有去分析眼前的局势。她只是伸出手,在林晚僵硬的注视下,轻轻地,放在了她的头顶,像安抚一只受惊的猫一样,慢慢地拍了拍。
她的手心,带着一丝凉意,却奇异地驱散了林晚心头的燥热和恐慌。
“有我在。”
顾清寒开口,声音是一贯的冰冷,但在寂静的房间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你什么都不用想,也什么都不用做。天塌下来,我顶着。”
林晚猛地抬起头,月光下,她能清晰地看到顾清寒那双丹凤眼,右眼角下的那颗泪痣在微光中若隐若现。那双总是盛满冰雪的眼睛里,此刻,没有了审视,没有了探究,只有一种沉静而强大的力量。
她忽然明白,楚云歌说得对。有人在为她制造风暴。
但同样,也有人在为她,撑起一片天。
林晚的眼眶“腾”地一下就红了,但这次不是因为社死,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又温暖的感动。
与此同时,盛世集团的指挥中心里,气氛凝重。
江映月和陈曦并肩站立在巨大的数据屏幕前。经过十几个小时不眠不休的数据追溯和模型分析,她们终于从海量的信息碎片中,揪出了一条关键的线索。
“找到了。”江映月指着屏幕上一个不断被破译解析的Ip地址,“资金流和网络攻击路径,都指向了一个从未在我们数据库里出现过的代号。”
屏幕上,血红色的字母,缓缓浮现。
“蜂巢(hive)。”